门外侍婢听见魏舒的疾呼,均惶恐的奔了进来,见到李黔躺在魏舒怀中闭着双目安静如睡熟一般,皆大哭起来。 是夜,静寂如水。 徽都皇城中蓦然传来六宫洪钟齐鸣,全城戒严。钟声悠长沉闷,向世人昭示在位二十五年的李黔已经龙驭宾天。 李元晟静坐在邗西王府中,当他听见洪钟齐鸣时,泪水不禁潸然而下。他看向云亦可等人道:“走,马上进宫。” “殿下,不好了!太子已经命人守住了宫门,除了文武百官和后宫女眷外,皇子一律不准进入。”谢明从府外急奔而来,慌忙朝李元晟行了一礼,道。 云亦可听完,微微紧缩眼睑,并未言语,只是将握住蛇刺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 “竟有这种事?这不就正好说明他心虚吗?”江槐南望着沉默的李元晟,愤愤道。 “殿下,不如我们攻进去?”秦三立望着李元晟问。 谢明接言道:“殿下,王将军率军在离皇宫二十里地驻扎,让属下前来领殿下旨意。庞将军已经过了高羊城,到徽都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属下带的三千龙吟军将士正在府外候命。” “你等先在此待命!”李元晟想了想,对谢明说完,又回头对云亦可和江槐南、秦三立道:“你们随本王进宫。” “殿下万万不可。此番进去凶多吉少!”谢明慌忙道。 “殿下,请三思!”秦三立和江槐南赶忙单膝跪地,劝阻李元晟不要进宫。 “本王不进宫,怎么知道本王的父王是如何忽然驾崩的?”李元晟的眸中呈现出赤红色,低吼道。 江槐南赶紧抱住李元晟的腿,道:“殿下,万万不可啊!太子已经封锁了宫门,殿下你若是闯进去,真的……” “你们就在外面等着,我陪着殿下进宫。”云亦可伸手将江槐南拉了起来,道。 “云将军,你怎么可以让殿下进宫?”秦三立忙道:“你刚才没听到谢副将的话吗?” “我听到了,正因为如此,殿下才要赶紧进宫,不能让其他皇子捷足先登。”云亦可道:“安王正从江城赶来,惠王已经到了徽都城外,宁镇王已经到了宫门口……如今还有几个皇子没有回来?大多都应该在路上了。殿下,我们走吧!” 李元晟见云亦可不阻止自己,不由感到诧异。他拉住云亦可,惊异问道:“亦可,你怎么不阻止本王?” “阻止殿下有用吗?曾经我数次陪殿下在乱箭丛中突围,如今我依然要陪殿下在千军万马里求生。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不去看看,谁知道是祸还是福?”云亦可望着李元晟道。 李元晟脸色一喜,拍了拍云亦可的肩膀,对谢明、江槐南、秦三立三人道:“你们在宫外等着我们,我们会想法进入宫中。” 谢明、江槐南、秦三立见李元晟心意已决,只得应了声“是”,目送云亦可陪同李元晟离开。 李元晟和云亦可匆匆赶到宫门时,天已经亮开。李元晟和云亦可本来已经做好与守门侍卫周旋的打算,谁知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那些守门侍卫竟客气的让他们进入,一路上均是畅通无阻。 李元晟、云亦可来到明镜殿,见殿外已经装点白色,气氛凝重悲戚。殿门口有宫人捧了麻孝之物,李元晟便取了穿戴上,云亦可则拿了白色麻带缠在了腰间。 李元晟双眸含泪大步进了明镜殿,云亦可随后而入。 殿内,百官披麻而立。李元靖、卞月灵则着了重孝。 卞月灵此时坐在椅上,见到李元晟带着云亦可进殿,随即起身,缓步下了殿阶,行到李元靖身边。 “邗西王,你总算来了。”卞月灵轻笑道。她脸色苍白,双眸不似之前那般有神,但神情中却难掩喜色。 “让皇后娘娘久等了。”李元晟看向满脸神情温和的卞月灵道,缓声道。 卞月灵在李元靖的搀扶下走近李元晟,微笑道:“今日等邗西王来就是要向诸位大臣说明一件实情!杀人凶手的儿子是不是该为其承担罪责?” 朝臣中立即有人道:“民间素有父债子还之论,诸位都是盘溪子民,自然不能列外。皇后娘娘,不知你要说明什么?谁是杀人凶手,谁又该承担罪责?” “是啊是啊,皇后娘娘,你请说明。” “这朝堂上皆是有名位之人,怎么可能有杀人凶手?” …… 卞月灵将诸位朝臣扫视一遍,才把目光落在李元晟身上,冷笑道:“你们赞赏有加的邗西王,他的母亲,傅贵妃曾经在还未入宫之前杀死了本宫亲弟弟!如今,傅贵妃的儿子为了登上皇位,又不惜杀死了陛下!” 李元晟听毕,心中微动,却强忍住即将要喷薄而出的情绪。 云亦可在旁,微微垂首,始终未言。 朝臣们听见卞月灵如是说了,皆纷纷议论起来。 “天哪,怎么可能啊?” “是啊。但在这帝王之家,王位更迭自古也有这样子杀父继位的先例。” “邗西王战功赫赫,拥兵数十万,这盘溪的大军,他就有一半以上,他不造反还真没人信!” “可没有就没有,怎能胡乱猜测?” “胡乱揣测,你敢当着皇后娘娘面,将你的话再说一遍?” “你……” 众臣窃窃私语,却又不敢大声说出。 卞月灵见朝臣心中疑虑,正中下怀,见李元晟不言,遂冷笑道:“邗西王,怎么不说话呢?昨夜,你是否去过陛下的御书房?” 李元晟顿了顿,道:“昨夜本王一直在府中并未外出,有本王的侍卫可作证。” 卞月灵轻笑道:“可是,本宫这里有值夜下人的口供,说亲眼目睹你深夜去御书房面见了陛下,隐约听见你们发生了争执并伴有摔东西的响动。” 明明发生状况时是在承康殿,怎么此时变成了御书房?云亦可满眼疑惑的看向卞月灵。怎么回事? “是吗?皇后娘娘是一口咬定本王去过父王的御书房了?”李元晟反问。 “不是本宫一口咬定,而是人证物证皆有。”卞月灵朝洄博使了个眼色。洄博当即命人将值夜的下人和物证摆到众人面前。 李元靖见李元晟不言语,回头问立在棺椁旁的魏舒:“大监,昨夜你可是一直在陛下左右?” 魏舒看了一眼李元晟,道:“是。只是在陛下安寝后,奴去了一趟司药坊替陛下亲自取药。” 卞月灵听罢,眸中掩饰不住的得色,朝众臣道:“诸位,都听到了吧?陛下龙驭宾天前,邗西王去过陛下的御书房,且还与陛下发生了争吵,期间有摔打东西的举动。” 李元晟冷冷一笑,看向匍匐在地上的小监,问道:“你昨夜的确看到了本王去父王御书房?” 那小监抬头看了看李元晟,点头道:“是殿下没错。进入御书房之前还与陛下谈笑风生,后来进入房中,奴去掺茶倒水,见到陛下满面怒意,奴就赶忙退了出来。” “说得跟真的一样。”李元晟轻笑,神情中露出些微讥诮。“那物证又是什么?” 卞月灵朝那端着托盘的宫人使了个眼色,那宫人便将物证端到李元晟的跟前。李元晟细细将其打量一番,才发现是一片被撕下的袍襟。他赶忙低头朝自己的锦袍看去,果真发现后侧的袍襟不知何时被人用力撕扯掉。 众臣纷纷侧目而望,见李元晟的锦袍后襟被撕掉一片,心中自然就对卞月灵的话信了八九成。 李元晟见事情越出乎意料,赶紧沉思,将自己锦袍可能被他人撕扯的场景一一想了一遍,却依旧没能想起。 “邗西王,怎么不说话了?”卞月灵冷笑道:“你母妃杀了本宫亲弟弟,而你杀了陛下,果真是有其母就有其子啊!”卞月灵望着李元晟,眸中波动着隐隐恨意,道:“诸位,本宫还要跟大家分享一个秘密!” “秘密?” “什么秘密?” …… 众臣闻言,脸色皆显震惊。 卞月灵绕着李元晟走了两圈,微笑道:“这位看起来衣冠楚楚的邗西王,其实是鲛人!” “鲛,鲛人?” “他怎么会是鲛人?我们可从未与明珠国有过交往。” “这么说,傅贵妃不就是鲛人了吗?” “天呐,这真是不可思议!” “皇后娘娘,此事可是真的?” “对对,皇后娘娘,邗西王是盘溪最受万民拥戴的皇子之一,可一定得有证据啊!” “证据?证据不就在这里站着的吗?”卞月灵指了指云亦可,笑道。 云亦可听罢,心中顿时“咯噔”一声。丫的,竟然也要将我一起拉下水! “云麾将军?他又能证明什么?”有朝臣问道。 “你们忘记了这位云麾将军是怎么活过来的吗?”卞月灵提醒众臣道。 众臣闻言,当即恍然。 “听说是得到了宫中的那颗鲛珠才活过来的。” “没想到,鲛珠真有起死回生之效!” “一直以为是个传说,没想到竟是真事。” “看到云麾将军此时活生生的站在跟前,反正微臣是信了。” “之前,本宫是不相信鲛珠能够让人活命的。但云麾将军活了过来,这等奇事,本宫就不得不信了!”卞月灵道:“只不过,那颗鲛珠原本就是傅贵妃所有,她不过是为了博得陛下青睐,才将其献给了陛下。” “原来如此!没想到邗西王竟然是鲛人后代,更没想到的是,邗西王为了区区云麾将军,竟然不惜用自己母妃的性命来换取!”洄博听完卞月灵之言,趁热打铁道。 众臣听说李元晟是鲛人之后,皆吓得朝后退了几步,满脸惶恐的望着李元晟。 李元靖望着李元晟,见其无话可说,皆是满脸嘚瑟。更有站在洄博一边的朝臣叫嚣着要将李元晟赶出徽都。 李元晟不为所动,看了看云亦可,道:“去宫门让秦三立、江槐南他们将东西拿进来。” 云亦可应了一声,扭身出了明镜殿。 李元晟将卞月灵、李元靖、洄博及诸位朝臣扫视一遍后,微笑道:“现在本王是不是可以为自己辩驳了?” “还有什么可说的?这不是很明显了吗?邗西王殿下不满陛下立太子殿下为继承者,欲杀了陛下夺其皇位。” “对啊,手中握着兵权,又战功赫赫,怎会甘心屈居人下?” “即便是有罪之人,那也该听其说一说缘由才是,何况对方还是邗西王殿下。” “没错,一定得听一听。” …… 须臾后,云亦可带着秦三立、江槐南匆忙赶来。江槐南手中托盘里,呈着一个方盒。 李元靖见到那个方盒后,脸色不禁剧变,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李元晟余光扫过李元靖,见其脸色微变,不禁在唇边泛起一抹笑意,道:“诸位可以来看看,这盒子里都有什么!” 众臣拥过去,将木盒揭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叠信函,继而将信函拿出一看,皆大惊失色。 “天,这竟然是与北荒国师联系的密函。” “你看着下面还有落款和印章,这是矢窑的手信没错。” “还有这个,这是……太子殿下的印章!” “这封也有太子殿下的印章,这是太子殿下的笔迹无异。” 众臣看了那些信函后,目瞪口呆,频频拿眼去看李元靖。李元靖忍不住奔过来,将那信函抢过去一看,顿时心中大惊,抬手就将那叠信函撕了个粉碎。“邗西王,你去哪里找来的信函?竟然想陷害本宫!” 卞月灵、洄博见李元靖将那些信函撕碎,心中顿时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来本王还是很了解皇兄的,皇兄一着急就容易冲动,所以,本王在这里留了备份!”李元晟轻笑,回头指了指秦三立从袖中拿出的几封信函。 李元靖见此,气得眼中全是赤红,正要上去抢夺,却被洄博一把拉住。 “邗西王殿下,区区几封信函就栽赃陷害,恐怕不妥吧!”洄博淡然笑道:“盯着太子之位的人太多,该不会邗西王殿下也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