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黔凝视卞月灵道:“皇后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小。若身在皇后这个位置,容不得朕身边有其他女子,那便有吃不完的苦楚。朕是一国之君,平衡着各方势力。后宫中的女子除了傅贵妃外,你放眼这国中,包括你皇后,哪一个不是某一方势力的牵制者?朕将偌大的后宫交给了皇后你,将这多少女人梦想的位置给了你,皇后,你可否给朕一点留白?” “朕的心只有一颗,却要分出千千万万份出来安抚众人。臣子之间的勾心斗角,嫔妃之间的明争暗斗。朕日日都感觉十分疲累,却得不到任何人的真心安抚和宽慰。每次到皇后你那里,除了讨论你感兴趣的国事政事外,你便是希望朕远离傅贵妃。朕去了其他嫔妃那里,她们除了想从朕这里得到更多宠爱外还要为其家族势力在朕的权力里分得一杯羹。” “只有傅贵妃,她从不问朕要什么,从不要求朕什么,更不会像那些嫔妃们竭尽所能挖空心思的从朕这里谋得好处。皇后,如果是你,你选择去哪里?”李黔望着卞月灵问道。 卞月灵闻言,苦笑道:“陛下,傅贵妃在你心中永远都是最好的不是吗?臣妾一直以为做个能够与你畅谈国事政事的皇后,就能得到你完整的心,孰不知臣妾还是输给了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要的傅贵妃。那陛下,你可知傅贵妃是谁?她来自哪里?当初你将她带进宫,竟都不派人仔细查一查她的家底?” 李黔听完,微笑道:“皇后,傅贵妃是谁?她是什么来历,朕比你清楚。早在傅贵妃失去第一个孩子之时,朕就下过圣旨,宫中不得再提及傅贵妃的身世,违者斩。皇后,这是要做什么?” 卞月灵轻笑一声,道:“原来陛下都知道,只有臣妾不知道。陛下将那颗鲛珠赏赐给那个云麾将军也是因为傅贵妃的缘故吗?” 李黔道:“皇后为何要如此一问?那鲛珠本来就是傅贵妃之物。” 卞月灵笑道:“陛下娶了明珠国的鲛人公主,原本就是为了要与明珠国姻好吗?” “如今看来是阴差阳错促成了这桩姻缘,至少让我们省了不少力气。”李黔抬头看了看窗外,道:“皇后,饭菜都凉了,还是早些……呃,好痛。” 李黔话未说完就感觉腹部传来一阵绞痛,随即,两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手背。他赶紧执手一看,竟发现是鲜血。李黔赶忙抓起手帕擦了擦鼻孔,谁知那血水开始加速滴落,溅得他雪白里袍上全是红色血渍。“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会突然流鼻血呢?” 卞月灵望着李黔惶然无措的神情,笑起来道:“这是毒啊!” “毒?朕中毒了?”李黔茫然的望着卞月灵,片刻后反应过来,惊声道:“是你!皇后是你下的毒,想要毒死朕?” “没错,是本宫。”卞月灵冷笑道。 “可是你也吃了。”李黔反问。 “因为本宫之前已经服用了解药,所以陛下,本宫今日来就是送你上路的。”卞月灵冷厉的望着李黔,见他手足无措的拭擦着流的越来越厉害的鼻血,沉声笑起来。“陛下,你不是很爱傅贵妃吗?今日,你与她中的毒都是一样的。你们一起去黄泉路上相会吧!” 李黔不仅腹部绞痛,而且脑袋也出现了阵痛。他指着卞月灵怒道:“皇后,朕与你结发夫妻二十八年,你竟然要亲手下药毒死你的夫君,你难道就不怕被天打雷劈吗?” “天打雷劈?”卞月灵起身走到李黔跟前,望着疼痛得脸颊扭曲、满头大汗的李黔道:“陛下,你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那你就不该坐上这皇位。正如你所说,你得到了天下,坐上了这多少男人梦想的位置,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你受点苦又算什么?” “陛下,你坐拥后宫佳丽无数,而我们却只有陛下你一个。你们男人可以争天争地,而我们能争什么?我们不争你又争谁?”卞月灵微扬下颌,苦笑道:“本宫从小在家中被父亲教诲,在家从父,嫁后从夫,夫死从子。女子要遵守三从四德,要心胸宽广能够接纳他人。本宫无不照做,可是倒头来,本宫发现这些都是歪理。本宫牢记职责做好本分,本来以为可以获得夫心,如今却被夫君责怪没有情趣,索取太多。陛下,本宫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问你要点什么不过分吧?为何在你口中,本宫就变得如此不知分寸,不尊妇德?” “那个傅贵妃哪里好?说得不好听点,她对陛下你根本就不上心。”卞月灵望着李黔越发苍白的脸庞,眸中闪过既痛苦又纠结的神色,道:“没有哪个女子会容忍自己爱的男人日日躺在他人榻上,伴着他人情话。” “皇后,皇后……”李黔腹部、头部传来的疼痛,让他唤了几声卞月灵都未能将到口的话说完整。 “陛下是想说本宫错了对吧?陛下是想说以前你跟本宫的一切你都记得对吧?”卞月灵冷声笑道:“可是陛下,本宫现在已经不需要你的爱情了,本宫现在需要的是,你早些将你的位置让给本宫的靖儿!” “卞-月-灵!”李黔终于强忍疼痛将卞月灵的名字吼了出来。他怒视卞月灵道:“你这是谋害亲夫,弑君篡位!你会被朝臣群起而攻之!” “靖儿是太子,你死了,靖儿继位,名正言顺,何来的群起而攻之?何来的弑君篡位?”卞月灵冷笑道。 “你……”李黔怒指卞月灵,气得半响说不出话来。 “咳咳咳……”卞月灵正欲大笑,却被蓦然而来的咳嗽呛住,慌忙拿出手绢紧捂住嘴。待自己咳嗽毕后,才将那手绢悄悄展开瞄了一眼上面猩红的血渍,脸色不觉微沉。 李黔疼痛得在地上不停翻滚,看得云亦可握紧双拳。 卞月灵斜睨一眼李黔,起身笑道:“陛下,你很快就会呕血而亡!你很快就会跟你的傅贵妃一同上路了!” “你给朕回来!回来!”李黔望着扬长而去的卞月灵,猛地呕出一口鲜血,喷得满墙都是血渍,他身上那件雪白里袍早就血迹斑斑。 “陛下。”云亦可见卞月灵已走,慌忙从垂帏后跑出来,将李黔扶起。 李黔费力的将云亦可打量一遍,无力道:“云麾将军,是你。” “是属下。殿下派属下前来保护陛下!”云亦可将李黔扶至榻上,道:“属下去找太医。” “回来。”李黔拉住云亦可,道:“你不要走。朕有话跟你说!” “陛下有何事待属下请来太医再说也不迟。”云亦可道。 李黔道:“既然是晟儿派你来,想必他已经觉察到了这危机四伏的局面,如今,朕就助他一臂之力。你可会写字?” “会。”云亦可忙道。 “来,替朕拟一份圣旨。”李黔道。 “圣旨?”云亦可微微吃了一惊,道:“陛下,属下不过是个……” “你给朕闭嘴!”李黔疼得大汗淋漓,喝止云亦可后,道:“皇后弑君,太子通敌,国师助纣为虐。皇后废除封号诛九族,太子废除封号立斩,国师立斩,全府上下尽数削籍为奴发配边疆。云亦可,你就按照这个意思拟旨。” “是,陛下。”云亦可应道,随即按照李黔之言将那份圣旨拟出递给李黔查看。 “没错,就是这样。”李黔把圣旨内容看完,将玉玺拿出盖上章印,然后又提笔在左下角写了一行极细的字。 云亦可探头看了看,好奇问道:“陛下,你这是写的什么?看不清楚啊。” 李黔微笑道:“这就是辨别是不是朕口述让你代笔的证明!” 云亦可听罢,恍然大悟,道:“原来即便盖了玉玺,朝臣也可能不会相信这圣旨是真的?” 李黔点了点头,道:“云亦可,你再帮朕拟一份密诏。” “密诏?陛下想写什么内容?”云亦可忙问。 李黔朝云亦可招招手,道:“你附耳过来。” “好。”云亦可立刻步至李黔身边。 李黔当即附在云亦可耳边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尽数说了出来。 云亦可听完,不禁瞪大双目,望着李黔,道:“陛下,你确定要这样写吗?” 李黔轻笑道:“你好生有趣,朕若不确定干吗会让你写?” “也是啊。”云亦可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依照李黔之言拟了密诏。 李黔跟先前一般盖上玉玺章印,又提笔写下一行极细的字。李黔将密诏给了云亦可,道:“这个你拿好了!一定要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拿出来。还有,这里面的内容绝对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一个字!” “是。陛下。”云亦可恭敬应道。 李黔挥了挥手,也不问云亦可是怎么潜入他的内寝之中,就让云亦可离开。 李黔见云亦可离开后,才唤来魏舒。 魏舒前来见到李黔此番模样当即被吓了一跳,又见墙上到处是血渍,忍不住惊问道:“陛下,发生什么事了?奴马上宣太医。” 李黔看向魏舒,紧皱眉头,微怒道:“你是想让朕死得更快些吗?” 魏舒一听,吓得跌倒,匍匐在地解释:“陛下,奴没有此等意思,奴对陛下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呀!” 李黔问:“那你刚才去了哪里?” 魏舒见李黔问缘由,忙道:“皇后娘娘来时告知奴说今日是她与陛下你成婚二十八年的日子,她要亲自伺候陛下你,就让奴将下人们摒去。皇后娘娘还说,陛下因之前大病后身体有恙,近来头痛不止,给了奴一个方子,让奴去司药坊抓药熬好后端来。奴听皇后娘娘说得真切,便去了,去之前还让人在这边伺候着,可是奴不放心,药熬至中途跑来看,发现那两个下人不见了踪迹。所以,奴适才才会那般询问陛下。” 李黔听罢,沉吟片刻,冷笑道:“这时间算得可真好!” 魏舒疑惑道:“陛下,这是何意?” 李黔紧紧摁住疼痛的部位,看定魏舒道:“若是你中途不回来看看朕,待你熬好药再来,朕可能就死硬了!” “啊?”魏舒大惊,颤颤巍巍道:“陛下的意思是皇后娘娘……” 李黔微微颔首,道:“你扶朕起来。” “是。”魏舒看着李黔痛苦的神情,小心翼翼道:“陛下,你真的不要奴去宣太医吗?奴悄悄的去请便是,不会惊动其他人。” 李黔摆摆手,道:“罢了,上次朕本来就差点一命归西,好在他们还念在朕是夫是父,没有下狠手。如今却要置朕于死地,朕可以死,但是这皇位绝对不能落在害死朕之人的手中。” “那陛下的意思是……”魏舒望着李黔,问。 “你来。”李黔朝魏舒招了招手,道。 魏舒忙靠近李黔,一眼就看见桌几上摆放着的圣旨,惊了一跳,问:“陛下,你的圣旨都拟好了!” 李黔道:“你将这圣旨拿好,待朕驾崩之后再行宣读,若是来不及也可以交与邗西王。”卞月灵,你一定没想到,你安排得如此巧妙,却在无意中产生了两个变数!而正是这两个变数要了你的性命,毁了你想要做皇太后的美梦! 魏舒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李黔越发苍白的脸颊,心中忐忑道:“陛下,你真的决定就要这样离开吗?” 李黔满脸微笑的指着门口对魏舒道:“你看,傅贵妃来迎接朕了,她让朕陪她,她这一去,路上太过于孤单凄冷了。” 魏舒听完,忙朝门口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不由吓得打了个哆嗦,道:“陛下,门口没有傅贵妃呀!傅贵妃是在陛下的心里呀!” “是呀,她在朕心里。”李黔望着门口,仿若看见了大婚时的傅蝶,那欲迎还拒含羞承欢的模样。“蝶儿,等着朕,朕马上就来……” “陛下,陛下……”魏舒望着瞳孔逐渐放大、神情却显得十分安详的李黔,带着哭腔大声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