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宜贞打量他一眼。 梁南淮,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较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初他毁坏她的毛笔,害她春鸿会大考上交了白卷;又勾结蒋貅,雇佣山贼来害她! 这些事虽都一一化解,但总归是梁南淮做了!本是一家子亲人,何至于此?! 梁宜贞遂道: “我知道,因你母亲的事你怪我,可也总不该害人。对于你母亲郑氏,我问心无愧,也用不着你来说我的不是。” “是是是,”梁南淮连连作揖,“贞妹妹说的是。当初是二哥被猪油蒙了眼,一时情急,害苦了贞妹妹。 好在妹妹机敏,又有大哥护着,幸未酿成大错。” 他一面说,一面挑眼看梁南渚。 梁南渚的目光一扫而过,拨了拨梁宜贞发髻上的点翠步摇,只道: “二叔不是将你禁足了么?” 梁南淮面色一滞: “是。不过近冬至了,父亲见我真心悔过,便放我出来同大哥、贞妹妹赔不是。” 他抿了抿唇,神情有些闪烁: “不过…父亲说了,我害的是贞妹妹,他说了不算。如若贞妹妹念在手足之情,肯原谅我,我才有脸出来过冬至啊。” 说着又蓦地哽咽: “贞妹妹,你上京城去了不知道,禁足的滋味…真是…” 话音未落,一声长长的叹息。 梁宜贞凝眉不语。 说实话,梁南淮害她的事,现在想起来都万分不平!只是,看他的模样,却又不大忍心。 他到底是原主的亲兄弟,又是个失去母亲的孩子,自小生活在梁南渚的阴影下,又被梁南清分去许多宠爱…… 梁南淮,也顶不容易的吧。 “过去的事,就…” 梁宜贞还未说完,梁南渚一把拦下: “禁足的滋味不好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雇佣山贼之时,想没想过梁宜贞的不好受?!” 梁南淮身子一颤,眼中闪着心虚: “大…大哥,弟弟知道错了。还请大哥与贞妹妹念在手足之情,便原谅我吧。” 梁南渚闷笑一声: “怎么?若不原谅你,倒成了我们不念手足之情?这顶帽子我们可不敢戴啊。” “大哥说哪里话?”梁南淮忙道,“我要有这心思,便是禽兽不如之人!大哥与我虽非血亲,却也是兄弟相称十多年。如今知大哥为崇德太子之后,忠义两全,更是佩服万分 而贞妹妹,也是自小一处长大一处玩乐的情分。从前是我不对,大哥与贞妹妹若是原谅,便是我的造化。 若心中依旧芥蒂…我也没脸再见人,你们只当没我这个兄弟便是。南淮,日后也不再与家中添麻烦。” “你…什么意思?”梁宜贞一愣。 什么叫…只当没他这个兄弟? 梁南淮垂眸不语,唇角紧绷。 这孩子…不会想不开吧。 梁宜贞心头一紧,梁南渚却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说来,郑氏的死虽是咎由自取,却不能说与梁宜贞半分关系也没有。梁南淮一时悲痛做下傻事,虽不认同,也并非全然不能谅解。 梁南渚的反应,实在是太护着自己,生怕她受一丁点委屈。 她嗔梁南渚一眼,只道: “咱们本就是一家人,二哥受过罚,事情就算过去了。冬至一过便是年关,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咱们…” 她看向梁南渚: “咱们家里还有许多大事要做,一家人团结一心的才好。” 这道理,在场之人心知肚明。 梁南渚的身份已不再是秘密,日后他举兵北上,川宁便是最稳固的大本营,是万万不能拖后腿的。 梁南淮忙上前一步,长揖到底,连手指尖都染着激动: “贞妹妹所言极是。贞妹妹与大哥果不计较,南淮日后必为家中大事鞠躬尽瘁。” 梁宜贞点点头。 梁南渚仰着下颌,垂眸睨他: “你若真有此心,便好生念书。自我来府中,二叔便待我如亲子,我有心报答,你自己也要争气。 天下之事,亦大矣。不可四丝毫怠慢。” 梁南淮抬起眼皮,又施一礼: “大哥放心,弟弟必不辜负大哥的期望,贞妹妹的期望。” 说罢只立在那处,等梁南渚示下。 梁南渚在晋阳侯府自小就横,尤其老侯爷上缙云山后,他更端起当家做主的重任。 如今身份不同,尊重更甚,他不说话,旁人也便更不敢动。 只是,梁南渚适才正与梁宜贞亲热,偏被梁南淮打断,这会子心头不好受,早想赶人。奈何眼前之人没半点眼力见,果真焦煞人也! 梁宜贞看他样子只觉可笑,遂朝梁南淮道: “二哥不去同二叔讲一声么?省得他担心啊。” “额…哦!是是是!”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就走,这就走!” 行至月门边,有小厮迎上前跟他。二人推推搡搡,脚底抹油般溜了。 梁宜贞掩面咯咯笑: “二哥的小厮有些面生,想是头一回见你。看把人吓得!” 梁南渚一顿,朝月门边搭了一眼,已望不见二人背影。 他收回目光,落在梁宜贞勾起的唇角上,又尖又红的小角在手指缝中若隐若现。 梁南渚一把包住她的手,凝着她的唇角不动。 梁宜贞一怔: “你…你干什么?” 他含笑,拨开她的额发: “你适才说…我吓人?” 梁宜贞脖子缩了缩,愣愣点头: “你对着外人又傲慢又冷漠,两边脸颊写着不怒自威生人勿进,不是顶吓人的么?况且,下人们胆子小…” “你胆子倒挺大?” 他接过话头,欺身而去。梁宜贞一个不稳,连连后退。只听“咚”地一声,撞上门板,他的手掌托着她的后脑勺。 “我还没开口,你不仅原谅了梁南淮,还给他画了饼。”梁南渚轩眉。 一张俊颜越来越近,带着玩味的笑。 梁宜贞深呼吸: “你,你不也是这样想的?我不过是替你说出来。 二叔让他来道歉,本就暗里放下长辈的身段了。咱们若一辈子与梁南淮别扭,二叔那里怎生交代?祸起萧墙的事,可不能出在咱们家里。” “哦——”梁南渚点头,“你倒考虑得挺周到。” “那是!”梁宜贞下颌一扬。 一个不当心,竟触到他的唇… 她的面颊一瞬绯红,不及垂头,下巴已被梁南渚轻轻捏起。 他眯了眯眼,朝她吐气: “祸害,原是在此处等我呢…” 他渐渐俯身,不容她挣扎。 “哎哟喂!” 忽听月门处一声惊呼。 梁南渚被迫顿住。 妈的!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怎么总有人咋咋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