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声响并没有让梁宜贞停下。 她顺势扑上梁南渚,手肘抵着他胸膛。 他霎时浑身紧绷,只见梁宜贞的脸越来越近,眼神凝住,颇是认真。 忽而, 她衣袖贴上他额角。 梁宜贞小手紧拽着袖口,拂过鬓边,拂过下颌。 “都出汗了。”她低语,“大哥好辛苦。” 女孩子的声音俏皮灵巧,梁南渚猛一怔。 尴尬…尴尬充斥着整间屋子。 他深吸几口气,一把叩住她手腕。 嘶。 梁宜贞吃痛。 他沉声道: “你再不起来,就没命起来了。” 梁宜贞蹙眉: “你抓着人家,怎么起来嘛?” 她粉唇微翘,大眼睛眨巴两下。 梁南渚面色一滞,一把甩开翻身下床,心头暗骂几声祸害。 梁宜贞笑了笑,亦跟着下床,越过他肩头朝门口探: “坏人走了?” “嗯。” “为何会走呢?”梁宜贞偏头,“因为大哥做运动?” “是。” 梁南渚面色不大好,只没好气地应声。 他行至案头,已三两下打好包袱。大叠的银票、日用梳洗之物、轻便衣袍,还有… 梁宜贞眼猛惊,噔噔上前: “为何会有女子衣裙?谁的啊?” 梁南渚手微顿,侧头看她,勾唇: “你管得着吗?” 梁宜贞撇嘴,不悦全写在脸上。 哼一声: “我也回去收拾。我还有男装呢!” 刚举步,只觉后颈一滞。 这…熟悉的感觉啊… 梁南渚一手拽着她,一手扛包袱: “这几套够你穿了!快走!” 原来,不是别的女孩子的,是给她的衣裙啊。 所以,自打出发他就一直带着?危急时刻,好带她逃命? 原来,他一直都在护着自己啊。 梁宜贞垂眸一笑,反身抱住他手。 又仰面: “大哥真好。” 梁南渚凝眉。这幅样子,像极了她方才在床上一惊一乍没脸没皮的模样。 他撇撇嘴,抽开手臂: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不体面!” 说罢,又一把叩住她手腕,谨慎朝外行去。 ………… 咯噔…咯噔… 车轮的声音回荡在山间小路,在寂静的夜里显得越发空灵。 山野的路,比城里难行许多。尤其夜里,草木丛生,暗悠悠的,月色是唯一的光亮。 长草中的马蹄微顿,中年妇人目光凝了凝。 身旁黑衣人凑上前: “大人,月黑风高了无人烟,动手么?” 中年妇人沉吟半晌: “总觉得不大对劲。” 夜半出行,必然是察觉了什么,要趁着夜色逃命。 可这群人…为何慢悠悠的? 似乎故意在等他们,生怕他们跟掉了。 “晋阳侯府的人都离开驿馆了?”中年妇人问。 黑衣人应声: “世孙与小姐、两个丫头一个小厮,连同二十府兵,都在此处了。大人,是时候一网打尽了。” “等等。”中年妇人忽抬手。 又掐指一算: “少了一个人…” 黑衣人惊。 中年妇人幽幽开口: “他不是晋阳侯府的人,却是与世孙同路而行。” 黑衣人倒吸一口凉气: “大人是说…苏家的小子!” 国子监的苏敬亭…他去了何处? 中年妇人一瞬抓紧扳指,目光死盯前方马车: “车中人若不是梁世孙与小姐,而我们出了手…会如何?” 黑衣人微怔。 车中不是他们么? 思索间,中年妇人已调转马头: “回驿馆!” 一声令下,行色匆匆,草丛翻起一片暗浪。裹了棉布的马蹄发出细小的声音,渐行渐远隐匿在暗夜之中。 前方的车马队伍遂慢慢停下,山间埋伏之人也收起刀剑。 车中一男一女裹着深色斗篷下来,似融在夜色中。 男子望向中年妇人离去的方向,缓缓揭下风帽。 侧脸明朗,一眼便知是心无杂念的少年郎。 他叹一声: “但愿他们没事。” 女子依旧隐在斗篷中,戴了漆黑面纱,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她行礼道: “多谢敬亭少爷仗义相助。世孙洪福,必定吉人天相。” 苏敬亭收回目光,落在神秘女子身上。 身姿亭亭,语态端秀,不知为何,却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他方道: “我自是为我兄弟,不足挂齿。小姐呢?你是阿渚的人?” “不敢。”女子行礼,“敬亭少爷只需知道,我不是恶人。至于别的,恕小女子无可奉告。” 甘做替身,舍身救梁南渚兄妹,自然不是恶人。 那会是什么人呢? 苏敬亭笑了笑: “我要带他们与阿渚汇合,小姐怎么走?” 女子看了眼晋阳侯府府兵,俯身一福: “莫问来路,莫问去路。告辞。” 说罢转身,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敬亭追了两步,终究无果,只蹙了蹙眉。 逢春搂着熟睡的穗穗,从车窗探出头: “敬亭少爷,快些行吧。过会子这丫头醒来找小姐,我怕劝不住误事啊。” 苏敬亭嗯了声,目光才渐渐收回。 阿渚啊…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你…又是什么人? ………… 山岭之上,月光发白。 神秘女子缓缓转身,见苏敬亭他们走远,方吐了口气。 丫鬟凑上来替她摘了风貌、面纱: “小姐,敬亭少爷与世孙同窗多年,此番也算舍命相救。你的身份,连他也要瞒着么?” 神秘女子亭亭而立,一张文秀侧颜缓缓露出,正是杨淑尔。 她道: “世孙未吩咐,半个字也不能说。” 丫头撇撇嘴,轻哼: “世孙的话是圣旨么?” 杨淑尔凝眉,目光凌厉扫过,斥道: “掉脑袋的话,瞎说什么!” 丫头双肩一抖,吓得连连摇头。 杨淑尔方收回目光,又看向山间埋伏的众人: “告诉他们,启程了。” “去哪儿?”丫头有些恍惚。 “上京。”杨淑尔道,“我难道不是上京念书的吗?” 丫头瞬间回神,趁着夜色忙去打点。 ………… “人呢?!” 哐的一声,驿馆某间房门被踹开。 “那对狗男女呢?” 中年妇人面色急切,四下张望。她的手下也慌了,满屋子搜。 果然…果然中计了! 这招金蝉脱壳玩得真漂亮。 屋中的狗男女,才是真正的晋阳侯世孙与小姐! 而现在,真的假的都没了。 “走!”中年妇人气急,“搜驿馆!搜山林!就算将此处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我搜出来!” “底朝天?” 屏风后传来冷笑,像是地狱来的声音。四下一瞬安静。 “好大气势啊,谁给你的勇气?” 一黑衣男子蒙面,自屏风后负手而出。 耳后,一枚红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