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的袈裟上染了血迹，看不大出，只是走近时鼻端一股刺人的血腥味还是让白烟忍不住呕了一呕。 对上他那双眼睛，她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好。奴奴在怀中哭的很是厉害，见到无德从屋里出来，发了疯似的想上去扯他的衣襟，白烟拉的很吃力，没想到它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一个不留神，她胸膛口一疼，手松了松，奴奴便从手上滑了下去，对着无德咬牙切齿：“你个坏人！你杀了我姐姐！我要替姐姐报仇！” 白烟伸了狐狸尾巴想把它卷回来，可是刚碰到它的身子，一尾竟疼的缩了回来。 银焱敲了敲手指，说了句高深莫测的话：“果然如此。” 她不解，那头却也听的无德嗓音沉沉，“贫僧一直听闻妖界有一种禁术是可以把人变成白骨的，百闻不如一见，果真凶残至此。” 禁术？白烟心头一颤，再看向奴奴时，讶的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嘴唇抖了抖，想想便自个疼起来了。 奴奴根本不是什么妖怪，它是个人，看它这模样，估摸着也就五六岁的模样，那外面包围着的一圈也不是什么软绵绵的白球，而是森森白骨，妖界的独门禁术，却有一个相当好听的名字，雪妖。因着骨头都被剔除出来卷成了一层层的铠甲，薄弱的肉体被装在那铠甲里，看上去像是落了雪的雪人，大多数有点学问的妖便随口取了个雪妖的名字。然，这雪妖合该不是那个雪妖。 而且这种禁术是专门用来对付人的，千年前三界大乱之时，一些恶毒的妖想出了这个法子来惩治那些不听话的凡人。然，那时的妖神却也是个有点良知的妖神，他虽好战，却不大喜欢这种诡术，没多久便下了禁令，这个术以后便是不能在妖界出现的。 如今奴奴却被人下了此等之术。白烟一时没反应过来，奴奴已经冲到无德的跟前，缩了手脚在白球里，噌的一下，把四周的白骨都露了出来。 无德没有正面接它的一招，脚步虚晃，往旁边挪了挪，对着奴奴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奴奴眼看一击不中，撞在墙上反弹回来攻势更猛。 白烟一看形势不对，她知道无德的性子，即便奴奴以前是个人，可是现在的他已经没了和他谈论人的资格。恐怕这一记，无德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的。 她咬牙弹了四尾把奴奴一下子卷了回来，那白骨刺的她的尾巴生疼，就她现在的水平想让四尾坚硬如铁委实不太可能。 奴奴一见攻势停了下来，从里面探出个头来，瞧见白烟惨白了一张脸，又是气愤又是委屈，半响，哇的哭了出来：“大姐大，你偏心，你也不帮奴奴报仇。” 奴奴心一松，四周的防卫都撤了去，白烟手一拎抱住它的身子，听的它的话，心头一梗，语音瑟然：“对不起，大姐大没用。” 她承认自己是个脓包，偶尔会站出来挺一挺身可以理解为正义凛然，但是在生死关头，她还是会遵从本能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形势。她，白烟从来都不是什么圣人，也当不成救世菩萨，她要的只是自己的小命。她会同情弱者，可怜弱者，可绝不会豁了性命去拯救别人。 况且，以前的她天真的认为所有的菩萨都是救人于水深火热的，谁知，天底下还有一种菩萨是把你往十八层地狱推的。 抬了头，他就那样施施然站在那，清冷卓然的脸上还残留着血迹，看上去格外的妖异。一双眸子似看向她又似没看她。那般孤寂无声，即便里面什么都没有，星光依旧流转，而她知道，里面倒映出来的不是慈悲而是无情。 银焱缓缓站了起来，拂了拂衣袍，“吾早听闻无沙是被他的弟子所杀，如今看来这个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你这小子，杀性如此之重，却也不怕遭来报应。” “贫僧既种这样的因便也不怕来世的果。”他唇角勾了勾，清浅的笑，却如寒冬腊月枝头开的雪梅，“贫僧此生只愿斩尽妖魔，即便浑身血污，在油锅里煎上一煎也是无悔的。” 银焱咦了声，却是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感到匪夷所思，忖了忖，说：“那你身上的妖血是如何而来的？”笑的有点冷，“若真如你所说，你身上流淌的妖血又是怎么回事？” 白烟听的银焱的话，把前段时间的事情在心里过了过，随想起那么一桩事情来，貌似和尚身上的妖血是从她的身上过渡过去的。 她本以为和尚会知而不言，谁料，他却皱了皱眉，“贫僧不知。” 不知？！白烟怒了：“喂，和尚，没你这么没良心的，你病的快死的时候可是我救的你，你一句不知就算了事啦？没这么便宜的事吧？” 他偏了偏头，眼睛似乎转向了她的角度，白烟吞着一口气以为他会羞愧的说上几句措辞，他却是云淡风轻来了句：“贫僧从不和妖有牵扯。” 她气的吐血，脸色涨的通红，隐隐眼眶都有点红了：“好！好！臭和尚，算你狠！老娘也不想和你这种黑心妖孽和尚有任何牵扯！” 大概是她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让和尚有了点迟疑，想了半天，他抿了抿唇，“贫僧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位施主对贫僧的救助。”他顿了顿，说：“对不起，有些事，我记不大得了。” 白烟突然很想笑，于是抱着奴奴真的笑了出来，他又是这样一个借口，前几日还把自己引诱过去想杀了自己，隔了两日站在自己的面前竟对自己说一句我记不大清了，白烟怎么也无法接受这样一个或许不是借口的借口。 奴奴抬着脑袋看着她眼角真的挂了泪珠，抬起短短的手臂给她擦了擦眼泪，自己却哭的比她还要凶。 银焱被这两人哭的头疼，半是嘲讽道：“白氏的小狐狸，吾给你最后一个告诫，你还是离这个和尚远点，否则迟早会死的很惨。” 白烟狠狠摸了把眼泪，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谁和这和尚有关系了？本狐狸是念在救人救出劳苦心来了，非但没得到好处，还养出了一条白眼狼。”她着重加重了白眼狼三个字以示自己歧视种族的意思，银焱对她甚是无语。 里头死了的两人一个已经化为了灰烬，还有一个残骸因着年代久远，靖拂一死，他身上维系的生命体征瞬间消失，以这个圆点为中心扩散到附近村子的结界也消失了。 大概存在上那些赖以维持生命的人应该也死了吧，毕竟那些人是靖拂用来给承影续最后一口气的。 里屋里传来几声悉悉索索的声音，因着和尚挡在门口，白烟这个视角看不到里面，恍惚一个瞬间，她似乎瞧见了两片衣角，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银焱凤眸微眯，看了看无德，然后转身走出了茅屋。 他一走，无德也跟着走了出去。 白烟抱着奴奴探头朝里屋看了一眼，其实啥也没看清，但是那两片衣角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莫名感到一阵寒意，奴奴扯着她的衣袖，低了脑袋抽抽嗒嗒，也不见的哭的凶了，这是这般沉默的哭着也让人心里挠了猫爪子似的。 奴奴说：“那是冥界的黑白无常。来勾姐夫的魂魄了。” 白烟抱着它的手臂一紧，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大姐大，你说姐姐还会找到姐夫吗？姐姐那么爱姐夫，甚至不惜以自己千年修为渡给他续命，可是凡人终究是凡人的身躯，承受不住她的千年修为，奴奴怕姐姐招到反噬，所以建议姐姐用雪妖之术把所有的反噬都引渡到奴奴的身上。” 白烟微微诧异：“奴奴，这雪妖之术可不是开玩笑的，你不怕吗？” “怕，奴奴怕的要死，可是奴奴更怕姐姐没了，姐姐没了，姐夫也会没了，最后就只剩下奴奴一个人了。奴奴不想要一个人，可是，可是，最后还是只剩下奴奴一个人了。”它低着脑袋，眼泪吧嗒吧嗒落在她的手背上。 白烟觉得狐狸洞虽不似妖神的宫殿那般宏伟宽大，但容一个奴奴还是可以的，就是得提前和白九报备一下，奴奴身上带了些魔障，恐是要找老一代的狐狸净化一下的。 她正欲开口与痛苦万分的奴奴说一下如此惊喜之事，外头的动静引的她不得不出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