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头看了看沉默而立的无德,他面容白皙,黑眸若光,长相着实俊俏,然,她知道,他这样一个无心之人,必当不会对****有任何触动的。他能徒手灭了黑泉的老窝,便也能二话不说手刃了红九外加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 无德这个和尚,是白烟三百年来姻缘树上开的唯一一朵花,可是她却觉得此朵花真真是朵烂桃花。 那黑眸中宛若流转了一湖潋滟水光,璨璨看过来,白烟被看的背后一凉,像是被踩了狐狸尾巴,猛的一收,很是乖巧。 身后是银焱吃吃的笑,大概觉得她这模样委实太虚伪了点。 白烟也觉得有点太过,便竖了竖狐狸耳朵,面子上撑了撑,说:“和尚,能不能放过他们?顶多不过一条人命而已,冥王那也不差这么一条魂魄,靖拂即是放了红九的位置和他在一起,也定是受了三十六天内的狐火的,合该也是受了一受罪的。” 要知道带这么一个九的狐狸并不是想坐就坐想下就下的,不受一受那三十六天的狐火,也不会让她活着走出妖界的。 无德却是什么话也没说,那一双空洞的眸子定定将她看了看。 白烟也不认为这样就能说服他,脑子里也一起想着用什么样的法子能打消他的杀念。 但,无德竟是走了过来,越过她,走到床边,干净利落撩了承影的被子,望着傻站在那的白烟,问:“你让他这样活着?” 白烟唰的一下脸变的苍白。 被子下面的身子哪还是身子,都已经腐烂的差不多了,靖拂身上的白花花的蛆虫果然是承影身上的。 四个字,简直是惨不忍睹。 可是,很奇怪,这一次白烟竟没有趴在地上狂吐,脸色尽管苍白如纸,可也能镇定的把话说完:“总比你把他杀了好。” 无德勾了唇,唇角的笑很怪异,也很冷:“左右不过一条人命是吗?也是,你们妖界的妖怎会知道凡人所受的痛苦。”他转了头,看着一边瑟瑟发抖的靖拂,半含嘲讽:“你们妖界的妖便是这样把人放在心上的?只要你们自己心里好受就可以了是吗?无论他承受着怎样的生不如死,只要你们心里踏实了,是不是就可以了?” 他的脸色渐渐冰冷,连带眼角眉梢都隐隐冻结。 银焱在身后,敲了三根手指,甚是嗤之以鼻:“别把自己说的多好,你这个佛门入的也委实不在点上,吾也算是活了够久的了,西天梵镜也从见过你这样的佛门弟子。” 无德对银焱的话充耳不闻,抿了抿唇。 白烟一直看着他,发觉他这个细微动作后,心下一颤,抖了声说:“即便这样,他也想苟延残喘的活着,你没爱过,你怎么知道他是痛还是快乐?你没有这个权利去决定他的生死。” 话是喊出来,脑子把那话又顺了顺,总觉得自己是没资格说这话的,毕竟她也不是承影,即便是个妖如此活着也窝囊,半死不活,没有半分尊严可言,也是生不如死的。更何况还是个凡人。 几人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屋内响起一阵哒哒的脚步声,白烟转过头,看见奴奴怯怯的站在床边,抬着那双眼泪汪汪的眼睛问:“姐姐,姐夫,你们是不是不要奴奴了?奴奴会很听话的,你们不要丢下奴奴一个人······” 蓦地,白烟心头一酸。 然,屋内的气氛因着奴奴的一句话变的更加诡异起来。 银焱握着茶杯,道了句:“你造的孽可真不小啊。” 似福至心灵,她知道那句话是对着靖拂说的。至于银焱说的孽,她却是猜不出来了。 无德甩了袈裟,坐了下来,手握琉璃佛珠,竟是念上了金刚经,床上的承影像是受了巨大的痛苦,一张脸更是扭成了一团,靖拂扶着他低声安慰,终是见不得效果,她怒瞪着一双血眸看过来,“妖僧,你欺人太甚!” 眼见靖拂要冲上去和无德拼命,白烟还没来得及拉住她,无德身上的佛光已经光芒万丈,像是散了漫天针雨,顷刻间满屋都是鲜血。 一声凄厉的嘶吼伴随着彻骨的疼痛,承影从床上滚了下来,拼了命想去拉靖拂的双手。 白烟茫然的看着这一幕,心口像是被灌进一阵强烈的风,呼呼直吹的人颤抖。 忍不住退了一步,奴奴从她身上擦肩而过,哭着想去抱躺在血泊中的靖拂,被她眼疾手快给抢了过来。那个和尚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到底对妖存了多大的憎恨才能让他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乱开杀戒?! 奴奴在她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半天喘不上一个字来。 靖拂全身上下都被佛光刺穿,没有一处是好的,汩汩的鲜血不断流出来,她却抬了头对白烟一笑,张了张唇说了一个走字。 经文还在不断的诵念,耳边全是梵音佛语。白烟抱了抱奴奴,看了一眼仍旧闭着眼睛的无德,拔腿就跑出了房间。 “你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我要杀了那个和尚,他是坏人,他杀了我姐姐······”奴奴腿短,可是一脚一脚踢在她的手背上,劲道十足十的,还挺疼。 银焱瞥了眸子看了看她,“奉劝你还是把这个东西丢下,它是带不出这个地方的。” 白烟抱紧了奴奴,警惕的瞅着银焱:“你一个妖什么时候和和尚勾结成党了?靖拂也是妖,你就看着她被那个和尚杀了?” 银焱看着她这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冷哼道:“莫说她已经入了魔道,即便她现在是红九,与吾有什么关系?妖界自相残杀自古以来都有之,怎地到了你们白氏狐族就变成了相亲相爱了?” 白烟被他呛的吐不出一个字来,她看了看门外头,然后看了看银焱,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银焱托腮望着她,却是笑的有点古怪:“你难道就不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 白烟一愣。 还没等她有所思考的时间,身后传来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吼,她猛地回头,却是靖拂快要灰飞烟灭的一幕。黑泉的消失她至今记忆深刻,雪琳子那决绝而温柔的模样,即便现在想来都是如此的心悸。 银焱说:“妖和人注定是此下场。你也不用多想了,那和尚的做法虽残酷了些,可吾不得不说这是唯一能解决的办法。妖有妖的规则,人有人的界限,跨过这个界限,对谁都没有好处。” 她搂紧怀中乱蹬的奴奴,在它一片嘶哑的哭声中,喃喃问出声:“难不成就一定只有死才能解脱吗?” “妖有妖的宿命,我们没有人那样的三道轮回,因为我们偷了这个世界的时间,有些罪孽,总归是要还的,无论对错,借了就是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