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要做什么？”温蕾萨沉默了一会，才问。她已经多少被说服了。
‘你不是说了吗？人类为兽人建造了集中营和竞技场，去吧，看看吧。等你看到这个国家对于兽人的包容，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说。’
温蕾萨眼神明暗不定，然后走出房间，到了法里亚诺的房间门口敲响了房门。
“哪位？”带着睡帽的法里亚诺冒出头来，法里亚诺看到是温蕾萨，挑了挑眉头，有些疑惑：“你没和罗宁在一起吗？”
“罗宁今天离开，去达拉然述职。”温蕾萨简单回复了几句，然后问：“法里亚诺，你可以带我到处看看吗？”
法里亚诺把睡帽摘下，然后认真的说：“既然美丽的女士已经请求了骑士，那么骑士说什么也不能拒绝。女士，还请等我换个衣服。”说着他轻轻把门关上，等再打开门的时候已经是一个装备完善的骑士。
他的战锤被放在腰后，确保能快速拿出来进入战备状态。温蕾萨眉头一挑，问：“我们已经在洛丹伦了。”
“你要知道，事实上偶尔会有兽人从集中营逃出来，他们可是个不小的威胁。”法里亚诺解释了一番，然后问温蕾萨想要去哪里逛逛。
温蕾萨装作想了一会的样子，才说：“兽人集中营吧，我还是有点想要看看那些兽人的情况的。”
法里亚诺也没有看出她有什么不对劲，她身上那平复心情的魔法还在，但是温蕾萨知道，她的那些梦境几乎击碎了她所有的心防，她在崩溃的边缘模仿了法里亚诺的魔法，才保证自己不会在一次比一次要可怕的噩梦中崩溃。有些时候她醒来都不知道经过了多久，而宴会已经结束了。
法里亚诺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她往最近的，也是关押了部分龙喉氏族兽人的集中营走去。
“你见过了王子了吧。”法里亚诺似乎很是热衷于谈论洛丹伦王子的优点，即便他还年轻，他似乎对于那个年轻的王子会成为不错的国王抱有信心。温蕾萨听着法里亚诺赞不绝口的夸奖，有些无聊的想着，但她还是很耐心的听着。她知道人类总是希望自己有个好国王。
“他对圣光很是虔诚，也从不惧怕挑战。”法里亚诺似乎对于自己的王子所知甚多，“有位矮人来训练他，要知道他们的训练哪怕是个骑士学徒也会难以忍受，只有真正的骑士才能接受这种强度的训练。而国王一开始不希望王子殿下亲自上战场。”
温蕾萨隐约感觉自己对那个只在宴会上见过几次的王子有了点熟悉。
即便这种熟悉只来自于法里亚诺的只言片语。
当到了集中营的门口，几个看守的卫兵在得到了法里亚诺的身份证明后打开了门，然后其中一个上前来小声说：“小心些，两位。虽然兽人看上去没有了危险，但是谁说得准呢？”
“放心吧。”法里亚诺微笑着指了指腰后的战锤，“我们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绅士。”
在法里亚诺的带领下，他们穿过了一层层的木质围墙，温蕾萨可以看出这些围墙多么简陋，多么……漫不经心。它整个都是用木头搭建的，几乎就是捆成一圈的原木，只是顶端被削尖了，并且深深的扎进地里。围墙的缝隙很多。
“你们就用这个？”温蕾萨忽然可以理解为什么奥格瑞姆能够逃出集中营。
法里亚诺似乎对于温蕾萨的反应有些奇怪，他说：“兽人似乎得了一种奇怪的倦怠病，他们没有什么斗志，没有必要再……”
“法里亚诺，我听说洛丹伦王国正在征税来供养这些营地。”温蕾萨皱起眉头，她心中的不满因这松懈的防御油然而生。“为什么要这样？”
法里亚诺用一种有些奇怪的眼神看向温蕾萨，他说：“一开始我也感到奇怪，但是我猜测国王可能认为这比直接杀死兽人要更仁慈。”
“仁慈？”温蕾萨的声音上升了一个调，但是她还是压抑住了。“对这群残暴的野兽说仁慈？泰瑞纳斯国王为什么会这么想？”
法里亚诺皱起了眉头，说：“还是先看看吧。也许国王想要教化这些兽人。”
温蕾萨忍住与法里亚诺争辩的想法，转过头去看集中营中的兽人，他们有的裹着毛毯蜷在地上，有的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就像笼子里的野兽，却又不像困兽那样有着对自由的渴望。有一瞬间她心中出现了一丝同情，但是又幻视了那些龙喉氏族的兽人在战场上的杀戮，他们不可能一瞬间转变成这样，疾病的传播也需要时间。
“是伪装，还是巫术？”温蕾萨低语，但是她把声音控制的很好，并未让法里亚诺听到。
‘兽人们把自己出卖给了恶魔。他们只为了满足自己的杀戮欲望。’
温蕾萨又听到了那来自心底的声音。她想起了自己的梦境，她看向那些兽人的同时，每一幕都和当初的噩梦重合，火，鲜血，尸体，兽人……她忽然捂住脑袋，感到魔法受到了冲击。这时候她感到有什么接触到了她，这让她好像快要溺死的人捉住了稻草，短暂的超出了水面。她急忙捉住机会平复心情，然后才能看见法里亚诺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法里亚诺看到她恢复了正常，才松开了捉住她的手，一脸担忧的问：“你的问题还没解决吗？”
不仅没解决，实际上还变严重了。“我会想办法的。”
“走吧，去看看竞技场。”
“好。集中营附近都有一个竞技场，人们可以在这里看兽人与野兽搏斗。当然，也只有贵族会来。”法里亚诺似乎带有一些讥讽的语气，但是温蕾萨看得出来他的表情很是严肃。她怀疑那是错觉。
温蕾萨并没有问为什么只有贵族会来，她知道平民们并没有能力脱离工作来竞技场看所谓的斗兽。
当她在法里亚诺的带领下到了竞技场的时候，她能感受到有些让人感到冒犯甚至恶心的眼光看了过来，法里亚诺轻轻挡在她身前，那些目光也就收了回去。
“抱歉，有些人就是这样。”法里亚诺轻蔑一笑，“沐浴先辈的光辉，占用王国的资源，却是令人作呕，贪生怕死，贪图享乐。”
温蕾萨忽然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窒息感，她问：“那这些几乎是洛丹伦的蛀虫。”
“那又怎么样？”法里亚诺带着温蕾萨往看台上走，一边走，一边毫不忌讳的说，“这就是贵族。哪怕再怎么无能，哪怕再怎么愚蠢，再怎么贪婪，只要没有背叛，他们都可以依靠家族中的骑士，依靠自己的血统来高贵。幸运的是这种废物到底是少数。”
“看，我们来得正好，下一场就是兽人的。”
一个身躯庞大，看上去比营地里兽人更魁伟的兽人走了出来，他没戴头盔，几乎没有护甲，绿色的皮肤紧绷在饱满的肌肉外面。他大声吼叫，然后看台上的人们也在欢呼，他们的欢呼声甚至比兽人的声音还大，温蕾萨还看见有人为那个兽人洒下了花瓣。
“在敦霍尔德，那个中将的义子，听说他获得的栽培更多。也更有人气。”法里亚诺低声在温蕾萨耳边说。
她看着那个兽人用精妙的战斗能力斩杀了上来的老虎，看着他和其他人类战斗。温蕾萨的胸口忽然闷住，她对法里亚诺说：“不能这么下去了。”
“什么？”法里亚诺有些疑惑地看着温蕾萨。
“既然奥格瑞姆·毁灭之锤可以从王宫中心的地下城逃走，这些兽人也能逃出集中营。”温蕾萨喘着气和骑士说，“他们从未后悔，他们一旦有机会就会卷土重来。”
“放心吧。”法里亚诺安抚温蕾萨，“兽人已经失败了。”
不，你不明白。温蕾萨心中的怒火升腾而起，她几乎要彻底失控，但是这个时候法里亚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在说着兽人已经失去了威胁。温蕾萨尖叫出声：“够了！”
而在这同时，那个兽人打倒了对面的人类，却没有伤及性命。看众们发出更加响亮的欢呼，盖过了温蕾萨的声音。法里亚诺担忧的看着温蕾萨，这个眼神让温蕾萨暂时恢复了宁静。
“温蕾萨，你的状态不对，这不像是那个魔法所能导致的。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法里亚诺关切的问，但是这个询问让她感到刺耳。
“那你说我隐瞒了什么？”
“也许魔法出现了问题，温蕾萨。我必须经过更加仔细的检查。”
温蕾萨下意识的不想让他发现，原本的魔法已经无法压抑住自己的负面情绪，于是打断了他，毫不客气的说：“不管是谁看到这一幕都会这样。法里亚诺，你忘记了兽人是多么危险？”
“我没有。但……”
“那就够了。”温蕾萨直截了当的说，“我很高兴你没和这些蠢货一样。”
法里亚诺沉默了一会，带着温蕾萨走出了竞技场，他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回到房间前对温蕾萨说：“法术绝对出了问题，你需要帮助……”
“不，我现在很清醒，我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温蕾萨直接打断他的话。然后她又忽然问：“你对亡灵怎么看？”
“可怕，邪恶。”法里亚诺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有些人认为这可以让自己已经死去的家人站起来，但我很是怀疑。更多的还是那些兽人在战场上亵渎遗体。”
“即便真的有复活，那也该是圣光，而不是邪恶的亡灵法术。”
温蕾萨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走回自己的房间。
“你说得对。他们都是一群蠢货，一群混蛋！”温蕾萨回到房间后躺在自己床上，和那个来自心底的声音对话。“尤其是他们的国王，竟然天真得想要教化兽人？”
‘是啊，多么愚蠢，但不是天真。’
“他们征收了税，大量的税收！除了养活那些蛀虫就是养那些入侵者！他们忘了兽人是怎么对付艾泽拉斯王国，哦，现在叫暴风王国。他们屠杀，他们纵火！等收复的时候暴风城没有一个活人！”
‘然而仇恨是可以忘怀的，只因为刀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仇人是可以去爱的，哪怕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泰瑞纳斯，他怎么可以？！”
‘因为虚假的爱。他为了彰显自己的仁慈，为了削弱联盟其他国家，为了让洛丹伦联盟不倒。’
“你的意思是？”温蕾萨想到一个可能，她几乎无法按捺住怒火，浑身颤抖。
‘对，这是政治手段，政治作秀，也是对联盟其他国家的控制。只要将养活兽人需要的税收转嫁给其他联盟国家，那么他们就会疲弱，而这份仁慈的美名将被他获取，圣光的信仰将照耀他，但是军队的军饷，养活集中营兽人的费用等，平摊给各国。’
“但各国不是傻子。”温蕾萨一下子明白了，为何战争后，原本协同一体的联盟开始出现裂痕。
‘联盟早已不是正义，或者他们已经成为了罪恶的庇护者。’
温蕾萨低声问：“那么我呢？”
‘你是英雄，你们都是英雄。虽然联盟不再是正义，但是保卫这个世界的行为是，阻止死亡之翼的行为是，拯救红龙女王的行为是。但是这种正义也将成为庇护罪恶的行为。’
“那这世上还有正义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暂且不妨丢掉正义的外衣，来为自己打算吧。’
温蕾萨的嘴唇轻颤，最后低声答应。
她把自己身上的魔法解除，然后双手抱住自己，忍受着那种折磨犹如割裂灵魂的痛苦，当一切过去。她忽然觉得，这种痛也不过如此。
“现在没人能发现我的问题了，他们只会认为我已经平息了自己的负面情绪。”
‘然而没能真正平息你的怒火。’
最后，温蕾萨依旧低声自语：“这种行为，是对的吗？”
‘要打败最可怕的邪恶，难免要撕去正义的薄薄糖衣。’
“我想问问，亡灵魔法……”温蕾萨思考了良久，终于说出了一句违背了过去一切道路的问题。
‘我会解答你的一切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