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亦可略略一想，不觉失笑出声。 君奕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只见雾霭浓烈，色泽暗沉，已经不知不觉到了深夜，忙起身道：“陛下，时辰不早了，明日你还有诸多要事处理，早些休息，保重身体。臣就先告退了！” 云亦可此时正意犹未尽，忽见君奕要告辞，忍不住道：“我就想与你多聊聊幼时的事情！当初，我经常揍你，你可恨我？” 君奕笑道：“儿时玩笑，哪里还要惦记到现在？若是臣心中真有怨言，就不会带着帝子殿下跑这么远来霈都了！” 云亦可听完，微微颔首，道：“好，那你早些去歇着。明日，我派侍卫护你去霈都逛一逛。” “陛下，臣就四处看看即可，不必惊动侍卫。臣现在的心愿就是陛下尽快理顺妖域，打好根基。”君奕道。 云亦可听毕，点头道：“好，如你所愿。” “臣，告辞。”君奕朝云亦可行了一礼后正欲退出御书房，却又听云亦可唤了他一声。 君奕忙站定，回眸看向云亦可，问：“陛下还有何事？” “君奕，你可否帮我问问当初伺候我长姐的小狐奴瑾兮可还在？”云亦可道。 “陛下这是要将她接来霈都照顾帝子殿下？”君奕猜测道。 云亦可微笑道：“我是这样的想法。” “微臣明日就去办。”君奕轻轻一笑，朝云亦可再度行礼，转身离开。 御书房外有妖婢伺候，撑着一盏荧光引着君奕离开。 云亦可长身立于御书房的窗户旁，目送君奕出了内殿。 房外妖婢见君奕离开，遂进来询问：“陛下可要休息了？” 云亦可问：“此几时？” 妖婢忙道：“回禀陛下，现在已经子时。” 云亦可抬眸看向妖婢，沉声道：“去御书台找大长使，将妖域的经史子集、道法商伦等典籍全拿来。” 妖婢看了一眼云亦可，低声问道：“陛下这是要通宵夜读？” “恩，给朕准备些醒神的水食来。”云亦可道。话毕，她返身坐回桌几前。 “是，奴马上去。”妖婢得令，赶紧出了御书房，跟房外的值夜妖婢交代了云亦可的吩咐后，又匆匆去了御书台。 约莫半个时辰，螺弟就率着御书台的数名侍官跟着妖婢抬着大箱大箱的典籍从外殿进来。 云亦可见此情形，不禁吃了一惊，发现螺弟眼神促狭，不觉一笑。还真是个记仇的螺蛳小妖！ 螺弟见到云亦可，上前纳头拜道：“臣参见陛下。” 云亦可微微颔首，道：“进来，朕有话问你。” “是。”螺弟应道。 螺弟安排侍官将典籍摆放好后，才坐到了云亦可对面。其余侍官在妖婢的指引下离开御书房。妖婢重新奉了茶食，关好房门。 云亦可坐在螺弟的正对面，拿眼将螺弟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其头戴玉冠，着一身紫金袍，眉清目秀、温文尔雅，显得十分俊美，且言行举止温润得体。这样的子弟得寻个什么样的妖女才能匹配呢？ 螺弟见云亦可盯着自己不住审视，却又不言语，犹豫再三后，问道：“陛下，在看什么？” 云亦可笑道：“朕想问问大长使可有家室？” 螺弟见云亦可答非所问，不觉脸色一红，顿了顿，道：“臣家中已经为臣订下了一门亲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云亦可急问。如螺弟这般人才，家中自然是早就为其订下了亲事！ “只不过，早些年，被臣退了。”螺弟憋红了脸，低声道。 “为何？”云亦可颇感意外，问。 “因为臣跟那位女子互不了解，在一起只会徒生烦恼，所以，臣认为这种婚事不要也罢。”螺弟道。 云亦可听罢，失笑道：“没想到大长使竟然有这样的魄力。那你家中可有说法？” “家中长者自然反对，不过时间长了，见臣执意，就不劝了。后来父母送了重礼过去道歉，这事就算是了了。”螺弟看了云亦可一眼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不错，但是，这也造成很多父母为了自己的私心逼迫家中子女嫁娶不是真心相爱的对象。嫁娶是子女一辈子的幸福，不能让其有权欲的意味。” 云亦可看向螺弟，道：“大长使的意思是，朕得改变一下妖域的婚俗？可是婚俗约定，历来时久，一时半会儿是无法改变的。” “陛下，一切改变都该是从最权威的地方开始。只要霈都如此，妖域其他地方就会如此，这个改变根本就不需要陛下过多的去花费精力。”螺弟正色道。“因为他们，妖域万千子民都在盯着陛下你。” 云亦可略略沉吟，道：“其实下傀界比起中人界来，婚俗方面真的好太多。在中人界，那才真正叫做父母之命。子女是没有任何权力反驳父母安排的婚事！” “这恐怕也是陛下当初逃到中人界要幻作男儿身的原因之一吧！”螺弟看向云亦可，轻声道：“像蝼蚁一样脆弱的凡人竟然能够生存在除了上天界之外的最好地方——浮云大陆，实在让我们匪夷所思。” 云亦可看了一眼螺弟，道：“你没有真正到过中人界对吗？” 螺弟摇摇头，道：“臣只是从中人界的典籍中得知一些皮毛。” 云亦可指了指螺弟命侍官搬来的大箱，道：“你将关于中人界的书籍找来！” “听妖婢说陛下要的是关于妖域的书籍，所以臣就……”螺弟瞬间诧异，立马站起身来，道：“不如臣马上去御书台将中人界相关的书籍拿来。” 云亦可摆了摆手，示意螺弟坐下，道：“不如我们先聊聊中人界，比如，盘溪国他们的朝政，看看他们为何能够屹立中人界的浮云大陆？” “是，陛下。”螺弟附言道。 “我们先来看一国最高权力者，首先说他们的皇帝，跟朕比起来，他没有法力，可为何盘溪国的诸臣会信服他？”云亦可问。 “肯定是有过人的功绩，否则一个傻瓜，谁会拥立他？”螺弟道。 “虽然众臣绝对不会拥立一个傻瓜为皇帝，但是他们的制度和体系却可以将一个傻瓜变成皇帝，朕是指，一旦没有其他继承者的时候，这个傻瓜就会被推上皇位，当有合适继承者时，这个傻瓜就会结束他的使命离开皇位。”云亦可看定螺弟，道：“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螺弟仔细想了想，道：“陛下，臣大约能够明白一些，就是不管发生何种动乱、政变，他们的制度和体系都会很快将最符合一国臣民观念、要求的继承者推上皇位。他们更在乎血脉相承对吗？” “大长使，你真是一点就通。”云亦可点头道：“这是他们皇位继承者的要求，还有就是皇帝的子女很多，原则上都以嫡子为继承者，嫡子夭折或死亡后，再由次子继承，然后依次朝下推。但是很多时候，当嫡子犯了重大错误后，他们的皇帝并不会按照常理出牌，他会在所有的儿子中重新衡量择立最优者为继承者。” “听陛下如此说来，那中人界各国皇帝的子嗣及派系之间的争斗岂不是很厉害了？”螺弟道。 “自然，丝毫不亚于下傀界三域。”云亦可道：“只不过，他们的争斗更多的是杀人不见血！而非如我们这般械斗。就拿朕来说，若非法力了得，今日也就坐不得这宝座上了。当然，你的功劳最大！” “陛下心中依旧在责备臣啊！”螺弟赶紧伏地道：“虽然妖帝之位高处不胜寒，但是以陛下的智慧并非难事，所以比起其他妖来，臣更愿意陛下坐上帝位。” 云亦可看向螺弟，似笑非笑道：“恐怕，你是有私心吧？” 螺弟听罢，微怔，抬眸看向云亦可，道：“陛下何出此言哪？” 云亦可轻笑道：“淄榈河畔，朕嘲笑你是矮子倒水，不过是儿时的玩笑话，你岂不可当真。” 螺弟见云亦可记起淄榈河旁的事情，眸中惊喜交加，忙道：“陛下言重了，虽然开始臣是十分气恼，还与那位蛇族族长君奕对骂，但是后来回到家中，向长者打听了你们后，才知道自己的才智的确是个矮子。所以这些年专心求学，以期能够得到妖王赏识。可惜……” “可惜空有一身才华却找不到用武之地，对吗？”云亦可笑道：“若非尥印重用了你，你岂不是要与朕为敌了！” “臣不敢。”螺弟忙道。 “大长使，你坐下吧，趴在地上不累吗？朕看着都累。”云亦可笑言。 螺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翼，起身坐到椅子上。“谢陛下！” “我们接着聊之前的话题。”云亦可笑道：“还是拿盘溪国做比喻，他们的朝臣分为文官和武官，文官治道，武官护权，相互制约相互促进。在皇帝的集权之下，朝中还有至少两大阵营，常年对垒，制衡局势……” “陛下，你的意思臣明白，就是不管怎样，不能让局面一边倒，各种势力相互制约相互促进，此消彼长。”螺弟听完云亦可之言，心中激动道：“陛下是不是想借鉴中人界各国朝政的优势，结合妖域实际，制定出一系列政策，让妖域朝政达到平衡，而非因外来因素随意被改变。” “是的，大长使。这个事情，朕会亲自交代给子夕丞相。”云亦可点点头道：“你应该很清楚朕的本意，所以朕不可能生生世世都待在妖帝之位上，总有一天会因为各种原因离开。那么，在朕离开之后，妖域的局面会不会被改变或者破坏？可有想过？所以，朕的意思就是，朕在位，那么新的帝位继承者也要学习为帝之道。所以，大长使，朕要交给你的事情除了教习朕的云深外，还要在妖域之中广泛遴选诸子，无论贵贱。” 螺弟听完，瞬间激动的匍匐在地，高声道：“陛下，臣代妖域万千子民感谢陛下！妖域贱籍妖民未有通天之道，这也是怨怒之根源，让他们有了跻身上层的渠道，可以减少来自底层子民们的对抗，这对于平衡妖域朝中贵族势力很有好处。” 云亦可亲手将螺弟扶起，笑道：“你先别忙着谢朕。这件事关系妖域子孙后代和妖域万年根基，你可要亲自把关才行！可以在霈都开办百艺学堂，将妖域有才智的高士聘请来教习，将资薪、擢升以及展愿等项目列为吸引高士的内容。只要霈都兴起，自然妖域的其他地方就会兴起崇学之风。中人界的各国为何能够占有三界中除了上天界外最适合生息的浮云大陆，那就是他们的延续不仅仅是依靠械斗和武力，因为械斗和武力并不能让子民心服口服！” “陛下，臣定不负重托！”螺弟的脸颊上泛起绯红，那是因为他内心的某些意愿得到了认可，得到了价值的体现。这样有意义的事情实在是比他娶上无数个妖女作大长使妻妾来有趣多了！螺弟朝云亦可行了一礼，道：“陛下，那臣先回去将遴选诸子以及开办学堂之事的奏章写好后，再呈与陛下看。” “好。”云亦可点了点头，见螺弟要走，蓦然又想起一件事来，问：“大长使，你跟朕说一说你心中择选夫人的标准。朕若是发现有何时的妖女，朕就让你们见见面如何？” 螺弟闻言，当即一愣，赶紧摆手道：“陛下，臣现在无心谈论婚娶之事，还请陛下放过臣。” “可是依照你的年纪，需要妖域的男子都已成家立业，你为何还不肯？”云亦可道。 “陛下，眼前并不适合探讨婚娶，待陛下稳定根基，臣自然会考虑。”螺弟道。 云亦可听完，笑了笑，道：“你怎么跟君奕一个德性？这样说了，反而是朕耽误了你。” “臣绝没有此意。臣就是想看到陛下盛世之时再谈论婚事，到那个时候，这盛世中也有臣的一份功劳，臣就是双喜临门了！”螺弟赶紧辩解，也顾不得言语通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