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赏梅之日,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晋阳侯府的亭台楼阁经过一番妆点,显得越发沉稳庄重。 人们身披裘衣,踏车马而来。有女子手捧暖炉,长身玉立裹着斗篷,虽无白雪,点点红梅间自有一番晶莹之姿。 “真好看啊。” 穗穗托腮感慨。 她本在赏梅台上铺陈瓜果,却不自主溜了神,只对着梅园中风姿各异的美人发痴。 “哎,”她又叹一声,“逢春不在真无聊,也不知薛神医那里的将军医好没有,怎么还不放她回来?” 平日里,逢春虽是张木板脸,一言不发没什么存在感。 可一下子不在,总觉得怅然若失,不大习惯。连打趣也寻不到个人! 穗穗看了眼还未摆齐整的瓜果,只觉百无聊赖,又将目光转向美人们: “真好看啊。” “你在说谁?” 只闻青春少年的声音,朱红柱子边探出半个湖蓝绸子的风帽,挡住少年的脸。湖蓝斗篷的衣摆在朱红柱子后若隐若现。 穗穗摊开手,耸耸肩: “不是你,小少爷。” 梁南清嘿嘿笑两声,摘了风帽上来: “怎么一个人在此处?没跟着二姐?” “小姐与世孙过会子要上来赏梅,我总要先打点一番。”穗穗道。 梁南清点点头,自去了斗篷: “我帮你。” 说罢便挽了袖子行动起来。 穗穗似乎习以为常,一屁股坐下偷吃瓜果,小脑袋一摇一晃很是享受。 “小少爷真好。”她学着梁宜贞的样子,丢了一粒花生入口。 梁南清咧嘴一笑,又凑近一分,压低声音: “诶,我今早往街市打马一圈,买了许多零嘴,都送你屋里了。够不够你吃啊?” 穗穗剥花生的手一顿,眼睛锃亮,忙噔噔点头。 “不过,”她眸子半垂,撅起小嘴,“小姐说我近来胖得厉害,不给零嘴吃。” 梁南清憋笑: “二姐自己都胖了许多,还拘着你呢!你放心,我偷偷送进去的,二姐不知。” 穗穗忙将食指贴在唇上,鸡贼地四处看看,气声道: “小少爷,可藏好了。” 梁南清向前倾身,学着穗穗的模样,亦气声道: “你安心吃,吃完我再去买。还有啊,穗穗不胖,二姐比你胖!” “说谁胖呢?” 原本安静的赏梅台,忽传来个不和谐的声音,不怒而自威。 梁南清与穗穗一齐打个寒颤,转身猛退几步,瞬间毛骨悚然。 “嘿嘿,”梁南清干笑两声,“大…大哥…” 只见梁南渚一身锦灰冬袍,领口封了银狐裘,正负手垂眸睨着他们。 穗穗向来最怕他,只缩在梁南清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南清?”梁南渚冲他轩眉。 “额,嘿嘿…大哥…我没说谁胖啊,你…你听错了。”梁南清脸都快笑裂了。 “哦——”梁南渚凝着他,“我错?” “不是不是!”梁南清心头咯噔一声。适才为何要说二姐胖呢?眼下弄得里外不是人! 他忽一个激灵: “是我娘!我娘最近胖了,她还说二姐太瘦,要给二姐补补。嗯,是我娘!” 梁南渚点点头,冲着台下喊: “三婶母,不是寻南清有事么?” 话音未落,梁南清又一身冷汗。 只见薛氏一脸冷笑行上来,连眼角都泛着寒光。梁宜贞跟在她身边,挽着三婶母的手臂,唇角勾起若有所思的笑。 “穗穗,过来。” 梁宜贞勾勾手指。 穗穗缩头缩脑,蹬蹬跑到梁宜贞身边。只要小姐在,世孙就不敢拿她怎样! 不过,屋里的零嘴怕是保不住了… 梁宜贞揉揉她的脑袋,摇摇头: “不是说要跟我北上么?一丁点功夫也不会,我怎么放心带着你?至少学会轻功才好!你眼下馋嘴,胖了怎么飞起来?” 穗穗委屈地撇下嘴角,点点头: “穗穗知错了。穗穗要跟小姐北上,要练轻功,穗穗不吃零嘴了。都…给小姐吃!” 她眨巴着眼睛,讨好看着梁宜贞。 梁宜贞轻笑,看小弟一眼: “就怕有人舍不得!” 梁南清一梗,嘿嘿笑道: “舍得舍得。二姐多吃些,你又不胖!” 梁宜贞憋笑,一手牵了穗穗,又冲梁南渚道: “咱们去见识见识,南清小少爷买的零嘴,只怕比蟠桃还甜!” “得令!” 梁南渚遂牵着她下去,还回头冲梁南清甩个得意的目光。 ………… 二人来到穗穗的屋子,三两下就翻出梁南清偷塞的零嘴,甚至还有些穗穗自己偷藏的。 穗穗低垂着头不敢看他们,手指不停搅动裙带,足尖只在地上蹭来蹭去。 二人抱臂凝着她。 梁南渚只道: “你这丫头,还学会私藏了。早知你这般不上心,就不该让你家小姐教你轻功。” 害得梁宜贞陪他的时日都少了些! 不学也好!留在川宁看家!省得麻烦! 穗穗缩着脖子,扯扯梁宜贞的衣袖。 梁宜贞轻笑: “小弟买的零嘴,怎么都是穗穗爱吃的?这哪里是顺道买的,分明是特意!” 穗穗鼓起腮帮: “穗穗不吃便是了,小姐别生气。” “倒不是生气。”梁宜贞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穗穗你好好反思练功,我们便把零嘴收走咯!” 穗穗听话地点点头,眼中依旧不舍,喉头不自主咽了咽。 出得门来,梁宜贞抱着零嘴清点。 梁南渚看她一眼,笑道: “既没收了,你想吃便吃。” 梁宜贞噗嗤: “我是找这个。” 只见她从纸袋中提溜出一副手套,嫣红的缎子,白貂的封毛,衬里是鹿皮绒的。 梁南渚一惊: “哟!南清这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梁宜贞憋笑: “小弟可比你机灵,某人当初就知道欺负我。” 梁南渚下颌一扬,将她搂紧: “讨好你的人多了,老子怎能与他们同日而语。” “是是是,你最好了!”梁宜贞笑道,举着嫣红手套,“我得拿去问问南清,回头再还给穗穗。” “他如今怕你,断没有不招的。”梁南渚笑道,甩甩手。 ………… 赏梅台上,只余薛氏与梁南清母子。 薛氏人到中年有些发福,平日又爱美,听见儿子说自己胖,险些没气得跳起来。 梁南清讨好得递上瓜果: “母亲大人,消消气。我这不是屈从于大哥的淫威,才说…才说您…” 薛氏白他一眼: “你小子,少跟我贫嘴!这件事回头再收拾你!此前交代的事可都安排妥帖了?今日万万出不得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