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青垂眸一笑,再抬眼时,所谓的夫妻二人早不见了踪影,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 他探头寻了半晌,终究不得,遂转身而去。刚拐过一条巷子,只见刘子能在白墙后探出头: “将军。” 他压低声音,四下看看,又打量眼前人一阵: “将军,是他吗?” 司青舒了舒手臂,眼睛眯起。司青,便是扈家军的头子,扈司青。 “像。”他道,“但不确定。” 刘子能拧眉: “看他周身的气度与气派,与王铁牛这名字实在不搭。况且那谁不是也同咱们透露过? 梁南渚离京,是带着他妹妹的。依子能看,他那小媳妇就是他妹妹假扮的! 将军,大好机会,要不要动手?” “梁家的小姐…”扈司青沉吟,摇摇头,“二人亲昵非常,的确不像兄妹。 不过…梁南渚既是崇德太子之后,梁家的小姐自然不是他妹妹。真有什么猫腻,倒也是梁家的好手段!” 刘子能一愣,恍然道: “将军的意思是…这兄妹二人…呀!这不是逆伦么?!虽说二人并非血亲,可多年以来,明面上也是兄妹。这样做,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将军还说他们名正言顺,只这一点,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了!” 扈司青倚在粉墙头,头顶是一排幽深的黑瓦。 梁家人应是会极力促成这门亲事的。如此一来,天子不就成了他梁家的亲戚,害怕别人挟天子以令诸侯么? 而兄妹逆伦一事,便更容易化解了。 二人本就不是亲兄妹,崇德太子之子与懿德公主之女,本也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到时候找一群说书的稍加润色,百姓们只会觉得是一段佳话。百姓们从来就热衷于爱情故事,说不定还能帮梁南渚得民心呢! 扈司青笑笑: “梁家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未必遂了每个人的心愿。” “怎不是遂了每个人的心愿?”刘子能不解,“梁南渚想做皇帝,晋阳侯府倾全府之力扶持。 至于那梁小姐,到时候便是妥妥的皇后,母仪天下,全大楚最尊贵的女子。还有谁会不满意?” 扈司青摇摇头,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少女情怀总是诗。什么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在她们眼里不过是粪土,或许都比不上心上人的一笑。 我看那梁小姐未必就稀罕母仪天下!” “可将军不是说,二人的确很像夫妻,恩爱非常么?” “演得是好。”扈司青勾唇,眉眼有些得意,“可适才我趁机与那女孩子调笑一番,她非但没生气,临走时还对我回眸留笑。 你说,她要真对‘王铁牛’一心一意,又怎会如此行事?” “吓!”刘子能一惊,“将军这是…哎,将军受累了。” 为了试探对方的身份,将军不惜出卖色相。真是…真是… 刘子能想说难能可贵,仔细一想,又觉不妥,遂不在说话。氛围一时有些尴尬。 扈司青看着他,轻笑一声: “别东想西想了。让周围埋伏的人都撤了吧。” 刘子能回神,应了声。 只见他轻轻挥手,排排黑瓦上一排排脑袋渐渐沉下。周围的货郎、逛街的百姓也少了许多。 刘子能遂道: “将军,那咱们今夜动手?” “不急。”扈司青声音很轻。 可刘子能就是十分焦急: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啊,将军!” “错杀的后果是打草惊蛇。”扈司青正色道,“这件事,只能一击致命。他们虽然很像梁家兄妹,但我还是不能完全确定。 今夜,我再试探一番。” “将军,”刘子能一惊,忙抱拳,“今日将军亲自出马已是危险,今夜又去… 将军,若真是梁南渚兄妹,只怕有埋伏,等着将军自投罗网呢! 晋阳侯府的势力究竟有多大,有没有渗透到我们淮南,这都说不准啊。” 扈司青不说话,只挺直背脊垂眸看他: “本将军是给你脸了?我要做的事,何时轮到你阻止?!” 刘子能蓦地一抖,面色铁青。 扈司青的语气虽不重,可他目露寒光,一身黑袍衬得他不怒自威。 刘子能知道,自己是话多了些。只是,扈司青的安危便是整个淮南的安危。 这些话,顶着掉脑袋的风险也要说!否则,“死谏”一词怎么来的? 至于扈司青听不听劝,又是另一回事了。 扈司青目光扫过他: “我知道你的忠心。行了,下去吧。” 刘子能顿了半刻,方才走开。 不论如何,自己的提醒是做周全了,将军自有他的考虑,自有他的部署。这些也不是刘子能可以过问知晓的。他只要提醒到也就是了。 ………… “是他吗?” 回到客栈,梁宜贞迫不及待地问。她憋了整整一路! 梁南渚做个禁声手势,四下看看,再关上门窗。 “像。司青…扈司青…” 他耳语道。 “有可能么?”梁宜贞又问。 这是问,有可能为自家所用么? “悬。” 他吐一字。 默了半晌,又拉梁宜贞坐下,他才道: “今日的每一步,可都是他算计好的。自打我们入城,身边便充斥着他的人,今日尤其多。” 梁宜贞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看来,此人是不会像老林一样主动归顺的。否则早敲锣打鼓迎接他们了。 梁南渚接道: “他之所以还没动手,一来,他心中定也疑惑,不能完全确定咱们的身份,唯恐打草惊蛇。 二来,你我身份特殊,他料定我们会带不少人,说不定正有支军队等着兵临城下。殊不知,咱们不过是唱一出空城计。” 梁宜贞拧眉,这回真有些慌了。 只道: “空城计唱不久的。山寨的兵太少,根本不能与扈家军相提并论;而川宁的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一旦他反应过来,咱们岂不是任人宰割?” “我像是任人宰割的人么?”梁南渚轩眉,吃一口茶,似乎对她的质疑很不满。 梁宜贞也吃茶,嗔道: “是,你不过是把我送去任人宰割!” “这话从何说起?”他凑上脸,咧嘴一笑,“我可舍不得。” 梁宜贞推开他的脸: “扈司青对我说浑话时,你分明就在楼梯口,怎么故意不上来?他要是动手动脚,你是不是也干看着?!” “但你做得很好啊,我干嘛要打断?”梁南渚故作轻松,又吃口茶,一面替她把茶续上。 天知道,他当时直想冲上去拔了扈司青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