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梁宜贞睡得又沉又甜,裹着棉被左右滚了几下,才迷糊睁眼。 她打个呵欠,只觉丝丝饭香传入鼻尖,喃喃道: “豆面糍粑…桂花丸子…红豆糯米粥…” “哟,鼻子挺灵嘛。” 梁南渚撑着床檐,含笑凝她。 梁宜贞一怔,眼睛睁大,瞬间清醒了。 昨夜的事情像皮影戏般一股脑回到她脑中。他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都清晰无比。 梁宜贞咽了咽喉头,抓紧棉被: “我…我怎么睡这里了?” “我怎么知道?”梁南渚俯身朝她脑门一弹,眯着眼笑,“这可是我的床。老实交代,是不是趁我睡着吃我豆腐了?” 梁宜贞心下一抖。 昨夜,似乎迷迷糊糊睡着了,后来也就没意识了。不会真在梦中吃他豆腐吧… 梁南渚坐上床沿,和着被子将她拦腰捞起: “不会又不想认吧?梁宜贞,你可真够锤子的!” 她脖颈紧绷,虽是绯红颜色,意识中却极力压制,只白他一眼: “指不定你讹我呢!” 梁宜贞推他一把,蹭着绣鞋就往饭桌跑。 梁南渚含笑摇头: “小白眼狼,睡了老子你不认,还要吃老子的早饭!” 梁宜贞垂眸扫一眼早饭,满满一桌,都是她爱吃的。 她切一声,一脸坦然地坐下,就要盛粥: “这不就是做给我吃的么?装什么装啊!你搞清楚了,昨夜的事我还没答应你,现在是你求我。” 她回眸邪笑: “你看看你,这是求人的态度么?” “呵。”梁南渚笑起来,肩头抖两下,“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两步行过去,接过她手中的白瓷勺,亲自盛了一大碗红豆糯米粥。 梁宜贞满意点点头,刚要去接,他一把缩回,笑道: “哪劳媳妇你亲自动手?我求人嘛,能是这态度?” 他舀起一勺,手指修长指节分明,轻轻吹了吹才递到她唇边。 “嗯?”他抬了抬。 “谁是你媳妇!”她白他一眼,别开头。 梁南渚耸肩,左顾右盼: “此处还有其他人么?” 话音未落,想起叩门声。 “世孙,宜贞在你这里么?”鄢凌波声音有些焦急。 梁宜贞噗嗤一声,朝门口指了指: “其他人…” 她憋笑前倾,上下打量他,语气意味深长: “大哥,原来你是这种人啊…” 梁南渚一梗,咚的一声搁下粥碗: “吃你的粥。” 说罢起身去开门。梁宜贞轩眉憋笑,摇头晃脑悠闲吃粥。 鄢凌波一向起得早,为人亦十分自律,这厢早已梳洗整洁。在人看来,永远是那个白衣翩翩纤尘不染的男洛神。 “凌波哥快进来,”梁南渚去扶他,“没用饭吧。” “宜贞不在房里,被褥也没动过。”鄢凌波凝眉,“我有些担心。” 梁宜贞微怔,羞得不敢说话。 虽说睡在梁南渚这里也不是头一回了,但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让人知晓又是另一回事。 她到底是个活人,活的女孩子。 梁南渚噗嗤: “她在呢!祸害,怎么不理凌波哥?” “我没有!”梁宜贞瞪他一眼,转向鄢凌波,“凌波哥快用饭,宜贞给你盛粥。” 鄢凌波默了半刻,才掀袍坐下。 只问: “你昨夜在世孙这里?” 他语气温和,倒不像是生气,只是寻常关怀。 梁宜贞心下一紧,抿了抿唇: “我…大哥认床睡不着,我…我陪着他呢。凌波哥,我是个女孩子啊,这样是不是不妥?我以后不这样了。” 梁南渚自来对鄢凌波敬爱有加,凌波哥说的话他总该听了吧。 鄢凌波却不说话,只沉吟半晌: “世孙,扶凌波出去透透气吧。” 梁南渚会意,看了梁宜贞一眼,遂扶他出去。 梁宜贞一乐。 梁南渚啊梁南渚,指定要被凌波哥骂了吧?我可是他亲妹妹,怎么舍得被人欺负! 她暗自偷笑,对着一桌美味大快朵颐。 ………… 驿馆的廊下,秋风轻轻拂过芙蓉花。 鄢凌波一身白衣,梁南渚一身锦灰袍,二人并肩而立,风姿俊逸清贵,惹得路过之人纷纷侧目。 二人却毫不在意,只听鄢凌波道: “昨夜,你们…” 他顿了顿: “世孙,你是真的喜欢宜贞么?” 梁南渚转头看他,笑了笑: “凌波哥放心。发乎情,止乎礼,阿渚还是明白的。” 鄢凌波暗自舒了口气。 “凌波哥,”梁南渚忽一脸郑重,“把她交给我,你放心么?” 鄢凌波默半晌,抬头吸口气,扑面的芙蓉花香。 “说实话,不放心。” 他蹙了蹙眉: “从前我以为,嫁给你,做大楚的皇后,是她最好最体面的归宿。 可那夜…京城的兵戈,人命的轻贱,生死不过翻手覆手间。 那时,我脑中忽然有个闪念,它若能平平凡凡过一辈子,已是天大的福气了。” 与梁南渚在一起,风险太大了。 鄢凌波从前意气满满,潜意识里认为他们守的是正道,是天道,必然旗开得胜。 可程璞带兵救他的那夜,太险,太险了… 若柳春卿晚来一步呢… 他不敢再想下去。 更不敢,让他的亲妹妹承受这些。 鄢凌波一向是个果决无畏的人,可面对她的事,他怂了。 “凌波哥,”梁南渚缓缓道,“她姓梁,只这一点,她就永远躲不过。” 若真有兵败的一日,身为晋阳侯府的人,即使什么都没做,也总逃不过一死。 鄢凌波颔首: “我明白。所以,即使我再不放心,这也不是阻止你们的理由。 我只问你一句,你是真心、诚心、一心一意的么?” “在我入晋阳侯府那日,我就在公主面前立过誓,这辈子非她不娶。” 故而,他从前讨厌她疏远她,未必没有点叛逆的意味。 鄢凌波只道: “公主是公主,你是你。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这件事不应该是报恩,而是两情相悦。 梁南渚笑了笑,接道: “是公主看得长远。公主这一纸婚约,帮的分明是我啊。” 鄢凌波一愣,侧了侧头。 梁南渚换了正色: “我待她好,想要娶她为妻。有了这一纸婚约,我自然更高兴;若没有,更或者她连梁宜贞都不是,但那又何妨? 我心悦她,不因她是谁,也不因我是谁。一如磐石,不可转也。” 鄢凌波默了好一阵,忽垂眸一笑: “这些话,你该说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