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欢端坐,指尖敲打扶手。一下…一下… “鄢凌波。”覃欢幽幽道,“他才是我们真正要引来京城的人。” 皇帝面色一滞,望向覃欢。 覃欢垂眸一笑,接道: “皇上不必紧张。户部下了诏令,命他上京协助查账,他是不敢不来的。想必,如今正在上京路上。” 皇帝松了口气。 “不过…”覃欢微微抬起眼皮,“鱼受了惊吓会溜,鸟受了惊吓会飞。 若皇上此时处罚晋阳侯府的人,对他而言便是危险的信号。他怎敢来?” 皇帝才松下的气,又一瞬提起。 “皇上稍安勿躁。”覃欢道,声音醇厚,足以安抚人心,“要钓鱼,就要给鱼饵。 眼下的境况,皇上不仅不能罚晋阳侯府,还要奖赏他们。 今夜的事,不如就压下去,捣毁尸城的奖励,该给还是给。总不要落人话柄才是。” 皇帝仔细听过,连连点头: “覃相说的是,说的是。” 覃欢望着皇上,不禁又笑了笑: “皇上,是什么是?臣还没说完。” 皇帝愣愣回神,忙抬了抬手: “覃相说,覃相说。” 覃欢吃了盏茶,缓了缓。见皇帝还一脸焦急盯着自己,才道: “不罚,是不想吓跑大鱼。但皇上还应敲打敲打他们。 也好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平安全是皇上给的,而他们做的事并不能瞒天过海。只是皇上宽宏大量,不予计较。” “覃相说得对。”皇上忙招了杜宾铺纸,手执笔管,沾了朱墨,“覃相说,朕该写些什么?” 覃欢笑道: “这太刻意了,皇上。不是有赏赐么?顺带着赐一幅字,就写…” 覃欢顿了顿,长揖到底: “天下太平。” ………… 因着抚顺王与姜素问的事,皇宫内院暗流涌动。而中秋宫宴上,没了皇帝和太后的约束,倒是更加热闹。 皇帝与太后双双醉酒消失,一些人也察觉出异样。 但宫中之事,皇家之事,能不管就不管。还是两耳不闻,尽情欢愉的好。 如此,直到三更天,宴席才渐渐散去。 杯盘狼藉,残灯残酒,恭送着消散的热闹。 梁南渚负手立在女席的宫殿门口,等着接梁宜贞。 排排路过的贵女朝他施礼,他亦颔首回应。有礼又疏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那些女孩子比普通官宦、富户的小姐更矜持,想看传说中的晋阳侯世孙,也只敢挑着眼偷瞄。被自家母亲一瞪,又诺诺收回目光。 梁宜贞与覃松松挽着出来,见着梁南渚的侧影,她眼睛一亮,甩了覃松松就噔噔迎上去。 仰面一笑: “大哥来接我啊。” 覃松松蓦地被甩,忙跟上,噘嘴道: “宜贞姐姐,见到哥哥就不要妹妹了!” 梁宜贞挽上梁南渚的手臂,偏头一笑: “他是我亲哥哥啊,这是人之常情。” 覃松松点点头,也将那份怨气抛开,只上下打量梁南渚: “宜贞姐姐,你哥哥真好看。” 她上前一步,挡了嘴悄悄向梁宜贞道: “偷偷告诉你,我姐姐还追过你哥哥的车,还给他递过手绢。可惜,你哥哥丝毫不理睬! 当时我就好奇,今日一见,果然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呢。” “那是。”梁宜贞偷瞧梁南渚一眼,抿嘴笑。 一时别了覃松松,兄妹二人便并肩朝宫外去。 梁南渚由她挽着,道: “适才那个小丫头,就是覃欢的幺女?” 梁宜贞点点头: “大哥别担心,松松是个没心眼的,倒是跟着她的丫头,我让穗穗与逢春防着呢!我不在时,谁也不能进我的屋!” 梁南渚轻笑: “挺机灵啊。” 梁宜贞嘿嘿笑两声。 梁南渚又道: “今夜也不赖,还知道让杜宾引皇上捉奸。祸害,你挺能啊!” 梁宜贞绷了绷嘴角,有些难为情,低声道: “这是个意外。也不知他们捉得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梁南渚哼笑,“这时候还没消息捅出来,就是压下去了呗。” “啊?!”梁宜贞一脸懊恼,“那我岂不白忙活了。” 梁南渚轻笑,敲她脑门一下: “你在皇上与太后心中扎了一根刺,拔不掉的。他们暗里狗咬狗,虽未摆在明面上,却也不算白忙活。” 梁宜贞松口气,又挑眼看他: “其实,我今夜的做法,想想还是有些不妥。实在不该把杜大人扯进来,多年经营需时时谨慎。 他若被怀疑一丁点儿,大哥岂不是功亏一篑?” 梁南渚笑了笑: “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又不是个没脑子的。他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也知道,如何才能做得滴水不漏。”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阿嚏”! 梁宜贞深呼吸,揉了揉鼻头。 “腾子!”梁南渚凝着她,朝另一边伸手。 腾子跟着十来步远,忙双手捧上他的黑斗篷。 梁南渚接过,一抖一挥,却披在了自己身上! 梁宜贞本还垂眸含羞,十分感动,见斗篷已上了他的身,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她一把抓上斗篷: “喂!我打阿嚏,是我冷!” 梁南渚轩眉颔首: “是啊,你打阿嚏倒提醒了我。天阶月色凉如水,是该添件衣裳。” “我还以为…”梁宜贞仰面看着他,一口气梗在心口。 “以为什么?”他轻笑。 她白他一眼: “没什么!” 说罢甩了他的手臂,疾步朝前走。 梁南渚笑了笑,忙趋步追上,从后面一抱,将她收在斗篷里。 梁宜贞脚步一滞,背脊贴着他的胸膛,只觉舒服又温暖。 他侧头看她: “你冷,我也冷啊。只有一个斗篷,我就勉为其难将就将就。” 梁宜贞对上他的目光,哼道: “世孙可别将就,小妹受不起。让我冻病了好了,反正你出钱买药。” “有些药也买不到啊。”他垂眸,目光扫过她胸口,因着呼吸微微起伏,“若是寒毒复发,老子可经不起。” 梁宜贞一愣,霎时双臂交叉环胸: “往哪儿看呢!” 梁南渚目光淡定移开: “也没什么好看的…” 光过眼瘾的确没什么好看。 他收紧斗篷,微勾唇角: “快走!” 说罢赶着梁宜贞,兄妹二人便这样奇奇怪怪的样子上了马车。 ………… 梁宜贞又在私宅睡了一夜,晨起时,梁南渚已出门了。 昨夜宫宴,对她来说是吃吃喝喝,他却不是。宴席上官员往来极多,她自知他有许多事要办,遂也没有多问。 用罢早饭,便径自回了鉴鸿司。正想去给谢夫子请个安,谁知,在院子门口遇见了正往外走的姜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