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怕什么?”梁宜贞咧嘴一笑,“我还是个祸害呢!” 她嘴上虽玩笑,却也将梁南渚的嘱咐牢牢记在心上。 姜素问本非善类。姜家已到这样的地步,她还能想方设法入宫,足可见其手段。 适才路上相逢,她又故意挑衅,只怕真准备着什么花招。 不得不防。 ………… 那厢,各家命妇、贵女纷纷入席。而太后只在临近的宫殿吃茶,是要待到吉时才入席的。 大宫女碧桃打了帘子进来,一脸神神秘秘。 姜太后看她一眼,屏退左右。 碧桃才道: “太后,素问小姐来了。这厢在殿外候着,说想给您请个安。您看…” 姜太后手一顿,盖上茶盏: “她怎么进的宫?” 碧桃凝眉,吞吞吐吐: “能怎么进宫?还不是王爷…哎!听宫人们说,王爷带着她,坐车进来的。” “好大的脸面!” 只听铿的一声,茶盏重重放下。 姜太后冷语道: “她也不是没参加过宫宴,定人定席,早安排好的。这里没她的位置,她站在殿外装可怜,是故意膈应哀家么?” 碧桃回道: “奴婢也是这样说的。谁知,素问小姐说,太后是长辈,入了宫不来给太后请安就是不孝。 至于宴席,是王爷相邀,她并未多想。若是给太后娘娘添麻烦,她自出宫便是。请太后娘娘不要生她的气。” “呵。”姜太后轻笑一声,“她是小六儿带进来的,一旦出宫,小六儿的气岂不是撒哀家身上了?” 碧桃凝眉: “那眼下…该怎么办?她还站在殿外,人来人往的,看着总不大好。” “来都来了,就留下吧。”太后又端起茶盏,抿一口,“跟她说,她的孝心哀家知道,就别进来了。 你在最末处给她置个席,她不怕丢脸,就让她丢去。小六儿那处也挑不出哀家的刺。” 碧桃豁然开朗,含笑下去安排。 宴席之上,丝竹齐鸣,舞姿翩翩,一派和乐热闹的太平盛世之象。 各人推杯换盏,相互说笑。没人注意到角落的姜素问,便是有,也尽是些落井下石的目光。 姜素问心头一阵酸苦。 从前入宫,哪一回不是风风光光?顶着谢夫子首徒、鉴鸿司才女的名号,谁不艳羡?谁不夸赞? 如今才知道,那些才名,不过是锦上添的花。 眼下她没了姜家撑腰,没了太后宠爱,没了那张锦!这些花团锦簇瞬间化作泡沫,半点影儿都不留。 姜素问的双手藏在袖中,紧紧攒拳。目光一一扫过。 这些嘴脸,她要一个一个记住。日后,是要一个一个还回去的! 目光扫过梁宜贞时,她蓦地一顿。 只见她正与覃松松说话,对这热闹繁华的宴会似乎不大感兴趣。 “宜贞姐姐,”覃松松扯扯她的衣袖,“那是素问姐姐么?怎么坐老远去了?” 梁宜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恰对上姜素问的眼神。 阴冷、仇恨… 所有令人恐惧的词,似乎都能和那个眼神对上。 活人…好可怕啊… 活人…也好没意思啊… 梁宜贞收回目光,也不说话,只托腮呆看着眼前的歌舞。 宴会初时,她对这些还挺好奇,所有场景与史书一一相对,就像那些文字都活了过来。 可是看了一阵,又觉无聊。 命妇们皮笑肉不笑地说话、粉饰太平的歌舞、还有被遗忘的一桌佳肴… 活人们啊…也就这么回事。 “宜贞姐姐,”覃松松见她不说话,偏着脑袋问,“你不喜欢素问姐姐?” “谈不上,”梁宜贞道,随手捻了一颗葡萄,“我与她不熟。” 不是同门么? 怎说不熟? 自己与宜贞姐姐就挺熟的啊。 覃松松刚要问,却听厅外內侍高唤: “抚顺王到。” 女人们说话的声音骤停,纷纷望去。 只见抚顺王一身锦袍,端着酒盏,一张胖脸红扑扑的,笑得和善又亲近。 他一边走一边高举酒盏,嚷道: “母后,小六儿来敬你酒了。” 姜太后一见他,本被姜素问气得冰冷的脸,霎时笑开了花。 她招手揽过儿子,嗔道: “我的儿,宫宴之上,还小六儿小六儿的,你是个堂堂王爷,也不怕人家笑话!” 抚顺王嘿嘿两声,一副半醉姿态: “母后跟前,儿臣永远是小六儿。” 姜太后被他逗笑,笑呵呵满饮一盏酒。喝得太急,呛了两声,她却丝毫不恼。 抚顺王又斟满一盏: “母后,这一盏是替皇帝哥哥敬您的,可也要满饮啊!” 姜太后刚举起酒盏,顿了顿,转而又放下,只笑道: “皇上呢?” 抚顺王噗嗤一声,胖胖的五官挤在一处,故作悄声: “母后,皇帝哥哥醉了,这厢回宫去了。他不忍扰母后雅兴,这才让儿臣代他敬母后一盏。” 姜太后垂眸,却并未动那盏酒。 皇帝这是躲她呢! 她心中暗笑。这场中秋宫宴,本就是太后自导自演,皇帝乐得看个热闹,也是给太后面子,却不想牵扯其中。 看来,自姜云州的事后,皇帝对她这个母亲倒生了嫌隙。 可这嫌隙…却也不是才生出的,不过是这个案子将它激发了出来。 姜太后笑了笑: “皇上醉了,让宫人內侍们照顾好便是。母后这厢,还有一盏酒要你替我敬。” “哟!”抚顺王一愣,笑眯眯四下扫一眼,“哪位夫人小姐这样大的脸面,要母后心心念着?” 他目光落向姜素问,举盏冲她笑了笑。 姜太后看在眼里,一瞬黑了脸。 她白姜素问一眼,又拉着抚顺王,朝覃松松那处努嘴。 抚顺王顺着瞧去,却是先见了梁宜贞,当下便哈哈笑道: “捣毁尸城的巾帼英雄啊!该敬,该敬!” 正要举杯,姜太后打他手。 适才已被姜素问气着,眼下又多个晋阳侯府的小妮子! 没一个省油的灯! 她只向覃松松: “你这孩子,松松妹妹不认得了?” 抚顺王愣了一晌。 那女孩子瘦瘦小小的,全然没长开的模样,瞧着怕只有八九岁。 她一双圆眼看着他,满眼只是好奇。 抚顺王笑向太后: “倒有些眼熟。” 太后嗔他一眼: “覃相爷家的孩子!小时不是见过么?” 覃相啊… 抚顺王噗嗤: “是见过。那时她还是个奶娃儿呢!” 当年覃夫人产子,抚顺王替皇帝跑腿送过赏赐。不想一晃十多年,奶娃儿已长成亭亭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