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之中,依旧庄严肃穆。但隐约还能听见些窸窣议论。 “咱们大人怎么想的?” “与宜贞小姐…总感觉很奇怪啊。” “鄢大老板又是几个意思?办茶会变相抢亲?” …… 赵阿四行过,掩唇咳两声。 衙役们猛惊,缩着脖子作鸟兽散。 他摇摇头,方往徐故书房回话。 书房倒是安静得很,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徐故像一座雕像,半掩在光影阴暗处中看文书。 “大人,”赵阿四声音很沉,“家长们管不住了。茶会的钱,鄢凌波出了。” 徐故点头。 早料到的事,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一政一商,家长们都不敢得罪,所幸甩手不管。 “宜贞小姐呢?”徐故问,语气忽而温柔,“流言纷纷,她可还好?” 赵阿四应声: “自打那日从鄢府回家,就再没出门了。” “也好。”徐故道,“流言对女孩子不好,她少听些是对的。” 顿了顿,又道: “每日的请安帖子都给老夫人送去了么?” 赵阿四抱拳: “大人吩咐,不敢耽搁。只是…” 徐故笑笑: “你说吧。” 赵阿四深吸一口气,方道: “每回还没送进府,就被晋阳侯世孙撕碎丢出来。” “嗯。”徐故很平静,“明日还是继续送。收不收是他们的事,而本府作为晚辈,不请安就是本府的不是了。” “属下明白。还有一事…”赵阿四舔舔干涩的唇,“那个茶会…” “让他们办吧。本府倒要看看,这些孩子有什么本事。” 徐故合上文书,正是蒋家正式的状纸。 ………… 茶会的消息越传越广,许多临近州县的人也来凑热闹。 听说有富商请客,有美食吃,有美男看。反正不花钱,权当来川宁游览一圈了。 至于茶会是谁办的、为何有这场茶会,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在意了。 茶会设在鄢凌波的别院,气派恢弘,比皇家的别院也不差的。 人群涌动,自四面八方而来,其中不少陌生面孔。 鄢凌波端坐高楼,依旧丝帛覆眼,侧耳听着人来人往。 “四海之内皆兄弟,真热闹。” 他含笑举杯,吃一口茶。 梁宜贞托腮趴在窗前,啧啧摇头: “我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 钱,真是很厉害的东西。 不过,短短数日,聚集这么大一群人…招兵也没这速度啊。 那就不光是厉害了。 还很可怕。 这些人不问因由聚集,如今是吃茶,若是教他们造反杀人,他们会不会去? “钱是个好东西,但也要钱用在刀刃上,这群鬼才能尽心推磨。” 身后的梁南渚朝她脑袋弹一下。 梁宜贞立马转头护住: “发髻乱了!” 梁南渚俯视,呵笑: “反正也不好看,还指望着艳压全场啊?谁给你的自信?” “你啊。”梁宜贞也不气,反是偏头一笑,“你是我亲大哥嘛,你这么好看,无数女孩子追着跑。我自然也不会差咯。” 呵呵。 梁南渚哭笑不得,又把目光落向密密麻麻的人群。 有书生、有少女、有老秀才、还有农人…… 鄢凌波遂道: “世孙,时机差不多了?” “就现在吧。”梁南渚勾唇,“要办喜事嘛,大家一起办咯。” ………… 庭院中,几个凌波党的女孩子聚在一处。此时尚不知鄢凌波他们盘算之事,一个个正捻着丝帕揩眼泪。 “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啊。” “想不到大家都这么善良,来为凌波少爷打气。” “还有不少外地人呢!那个是丰州来的。” 女孩子指着一老秀才。秀才正左手一个绿茶酥,右手一个玫瑰糕,吃得不亦乐乎。 “那个是夔州的。” 只见一青袍书生,对着庭院美景写诗作文。 女孩子们点头,心中又欢喜又感慨。 “啊!” “你们干什么?!” 忽来嚎叫,打破温馨善良的氛围。 晋阳侯府的府兵鱼贯而入。 一个个英武飒爽,提刀扛枪,将庭院围了个团团转。 女孩子们呆愣站着,反应不过来。有的宾客早已四处逃窜。 “都不许动!” 领头大喝一声。 什么情况? 怎么有兵? 庭院中的宾客皆手无寸铁,每个人都吓傻了,脑中各有各的想法。 “都不许走!”领头的道,“就地成亲!” 成亲?! 什么鬼啊! 这到底是个什么茶会? 当时就不该贪图小便宜! …… 领头的接着道: “咱们川宁有个习俗,一起吃过茶的男女都要成亲!你,过来!” 领头的一把抓住夔州书生,拖至中央。 书生身板瘦小,颤颤巍巍的,脸都白了。 “官爷…在下…并非川宁人士,这个习俗…”书生作揖,恨不得将头埋到地底去。 领头的府兵根本不理他,就着长枪有赶过来一中年妇女。 “来,跟他成亲!” 中年妇女也一脸惊恐,人群中还有小儿在哭号唤娘。 “官爷…民妇亦非川宁人啊。”她声音都在颤抖。 有胆大的青年看不过: “咱们都不是川宁人,作甚守你们川宁的习俗?!” 一人发声,四下也跟着附和。 “好啊!”领头的府兵大喝一声,“那哪些是川宁的?站出来成亲!” 四下霎时鸦雀无声。 尤其女孩子们,相互拥着颤颤发抖。 凌波党那几个女孩子拥在一处,感动的眼泪早变作惊恐的眼泪。 怎么会这样? 川宁的习俗是私下邀约啊!怎么随意吃口茶就要成亲?她们还等着好运来临,要嫁给凌波少爷呢! 一女孩子吞吞吐吐: “川宁…川宁哪有这个习俗?” 习俗不是没有,但总要两情相悦,才能成就“吃茶”的佳话。现在这样胡乱配,算什么! “没有?”领头府兵眉峰一竖,“那你们为凌波少爷开什么茶会?没有宜贞小姐与徐大人吃茶定亲的事,你们办茶会安慰鬼呢?” 还要说话的女孩子面色僵住,生生咽回。 “原来是个安慰人情伤的茶会啊。” “不会是被伤太深变成了死变态,喜欢看人成亲玩吧?” “你别吓人!” …… 宾客众说纷纭,府兵不置可否,恐慌的氛围越来越深。 “咱们川宁没府衙么?到底该不该成亲,不如请官府定夺。” 人群中响起轻柔女声。 声音不大,但在一片恐慌中,掷地有声。 众人看去,只见杨淑尔摇扇而出,不惧不怖,不怒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