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靠上椅背,慢悠悠呷一口茶: “徐大人什么意思?老身不是很懂。” “蒋家状告宜贞小姐殴打蒋貅少爷。”徐故递上状纸,由丫头呈给老夫人,“蒋夫人还特意提了句,宜贞小姐与本府吃过茶,可不能徇私枉法啊。” “徇私?”老夫人呵呵笑,“有甚私可徇的。” 谁稀罕你的徇私?!你还不是宜贞的私! 徐故亦笑笑。 这个老太婆,表面永远和善。可背地里,又纵容晋阳侯府做了多少恶事呢?佛口蛇心的典范。 他方道: “老夫人长居深宅,不明大楚律也是情理之中。徐某耐心很好,就与您说道说道。” 老夫人依旧含笑,心中却呵呵。 不懂大楚律?我呸! 老身好歹也在鉴鸿司任过教好吧?教的就是大楚律! 这件事,徐故自然知道。 当年秦娘于鉴鸿司求学,正是老夫人任教之时。 不过,教大楚律的又如何?杀人放火,知法犯法的事也没少做吧。如何能叫“懂”? 为人师表…呵。 徐故接着道: “其实,状纸所言之事可大可小。” “何为大,何为小?”老夫人道。 “小孩子言语不和,打架斗殴是小。”徐故顿了顿,“蓄意伤人,上梁不正下梁歪,是大。” 老夫人轻笑。 读书人…骂人不带脏字,耍流氓不带脸红。 她道: “徐大人觉得…此事是大是小?” “那要看府上了。”徐故道,“若是我的妻子,我自然相信她的品行;若只是晋阳侯府的人,本府不敢打包票。” “徐大人倒是真懂大楚律。”薛氏摇头笑道,“很会钻空子嘛。官员啊。” 徐故保持着读书人的礼仪: “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 老夫人笑。 还是宜贞说得对,活人就是麻烦。 “既然这样…”老夫人慢悠悠开口,“送客吧。” 她语气温和,仪态慈爱,全然不像在赶人。 徐故默了半晌。 这是…要开战了…可他们,哪来的胆子? 他方起身,整一回衣袍: “本府告辞。” 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笑。 已看不见他的身影,薛氏才凑上前: “母亲,看着不好对付啊。他不会捅到京城去吧?” “他没那么蠢。”老夫人道。 捅到京城,徐故自作主张的事首当其冲。 薛氏方舒了口气。 “快快快!别愣着。”老夫人忽托着头冠,“快给我摘下。一大把年纪了受这罪…” 薛氏憋笑,忙去帮忙。 ………… 马车咯噔咯噔,驶出晋阳侯府。 “大人,晋阳侯府太嚣张了!”赵阿四怒目。 “他们何时不嚣张?”徐故淡淡道,“连皇权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忽本府?逆贼…什么事做不出来? 当年崇德太子弑父造反,晋阳侯府若真脱得了干系,陛下岂会派我来此?” 不过是根基太深除不掉。 那么就嚣张吧…嚣张久了,总会有连根拔起的时候。 赵阿四抱拳: “大人英明。” ………… “诶诶诶,那不是徐大人的车么?” 巷子中围观的众人纷纷探出脑袋。 自打徐故进了晋阳侯府,他们就一直蹲守,准备拿到第一手的消息。有的怕忘,还备了纸笔边走边记。 “没见人相送,不会是被赶出来的吧?” “我就说嘛,宜贞小姐年纪轻轻,怎么会嫁给徐大人?他还是个二婚呢!” “对对对,昨日世孙不是还把聘礼给砸了么?我还捡了几匹绸缎回去。” “对什么对?宜贞小姐吃茶是实锤,晋阳侯府这是背信弃义不想认啊。” “徐大人可怜啊。” “宜贞小姐可怜。” …… 而巷子另一头,一群人侧耳细听,奋笔疾书。 一页纸正好一篇稿子,洒在人群中。 《而立知府情陷豆蔻少女,旷世畸恋何去何从》 《怒怼知府?豪门恩怨升级,揭秘晋阳侯府不为人知的秘密》 《深情首富、正义知府,为何同时沉迷梁宜贞?东街胭脂铺新款水粉,帮你锁住迷恋》 最后一个,是广告啊。 传看之人讪讪,接着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传播。 ………… 鄢府。 书房之中,刻意多掌了几盏灯。 鄢凌波端坐案头,伸手探了探滴漏的水,道: “这个时辰,徐大人应该已从你家走了。” 梁宜贞托腮坐在他身旁,把玩他的碧玉算盘: “徐大人还真敢去啊,真壮士也。想是被祖母赶出来的吧。” 鄢凌波笑笑,不自主地揉揉她的发髻: “还不是为了你。操碎了心。” 梁宜贞抱歉笑笑: “不过,这也不是一劳永逸之法啊。今日赶出去,明日不会来么?总不能让他每日都去烦祖母吧。还是要彻底解决才好。” 她又嘿嘿两声: “其实哪有那么麻烦?徐大人乘人之危耍流氓,我们也耍呗。” 鄢凌波听了半晌,憋笑,朝她额间敲一记: “你还会耍流氓了?” “会啊。”她一脸坦然,“不过,要凌波哥帮个忙。” 鄢凌波侧头,俯耳过去。 一晌耳语。 “这法子…世孙告诉你的?”鄢凌波微怔。 “不是啊。”梁宜贞愣然,“怎么提他?” 鄢凌波垂眸一笑,自语: “竟想到一处去了。” “凌波哥?”梁宜贞一脸懵。 他笑道: “我是说,世孙也是这个法子,昨日已安排妥当了。你放心。” “他这么好心?”梁宜贞撇嘴,“早上还扬言要我嫁呢!” 鄢凌波又摸摸她的头,一如既往的温和: “世孙也就嘴贱些,心是好的。一家人嘛,还能真不管你?” 梁宜贞默然。 道理…也是这个道理。只是,总感觉梁南渚与晋阳侯府其他人不同,不能以常理论之。 “能想出这个法子…”她沉吟,“他真是…” 真是很厉害吧。 鄢凌波含笑端起茶盏。宜贞,总算有些认可世孙了。 “真是个臭流氓!”梁宜贞道。 鄢凌波猛呛两声,险些喷茶。 ………… 呜呜呜…呜呜呜… 女孩子的哭声响彻茶坊。 “凌波少爷待宜贞那样好,她怎么能随便嫁人呢?” 女孩子一面说一面揩眼泪,手帕都湿了半张。 “我今早见她去鄢府,解释去了吧?” “凌波少爷一定伤心透了!” “咱们身为凌波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要为凌波少爷做些什么!” 杨淑尔混在其中,摇摇团扇: “才碰见鄢府的宋小宝,给凌波少爷买茶。说是唯有清茶能稍解苦闷。” 茶? 女孩子们眼睛一亮: “咱们为凌波少爷办个茶会吧。热闹热闹,好过他一人憋闷。” 其他女孩子齐声附和。 “且慢!” 茶坊外一女孩子高唤,大跨步而来。 围坐的女孩子们翻个白眼。这么不讲究,一看就是世孙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