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这个时辰厨房早已落锁,厨子也睡了,就算来了也没什么意义。 可不知不觉,就是到了这里。 也好巧不巧,就有个粗心厨子忘了锁门。 梁南渚轻笑摇头,举着灯笼推门而入。 这个地方,他从未来过。 一是不喜油烟。二来,梁南渚是生母去世后才入的晋阳侯府,那时他已十岁了,自然明白君子远庖厨的道理。 灯笼四下照了一回。墙壁上的辣椒串、排排摆放的蔬果、肉糜,整齐有序的调料,一切都新奇而陌生。 不过,似乎没什么现成的能吃。 他一会子揭蒸屉,一会子翻锅碗,空空如也,半粒米都没有。 “饿一顿…也死不了吧。”梁南渚喃喃。 说罢就要转身。 吱吱…吱吱… 他一顿,什么声音? 耗子磨牙? 他顺着声响,猫着腰,故意隐藏灯笼的火光。他也不知为何,堂堂世孙竟然要在厨房里抓耗子? 今天的一切都怪遭遭的! 更近前些,只见米缸后的竹编簸箕似盖着什么,微微颤动。 小耗子,教你危害晋阳侯府的食品卫生!今日落在本世孙手上,自求多福吧。 他眯眼勾唇,已拔下一只鞋,对准簸箕。 一把掀开。 刚要打下,艰难刹住。 “怎么是你?” 灯笼照上,只见梁宜贞蜷在米缸后,双手握着一块比脸大的玫瑰米糕。一双眼大写的懵,腮帮子鼓着又嚼两下。 啪! 梁南渚将鞋子砸在地上,蹭着穿好。 “我饿。”梁宜贞道,口中塞满了米糕,有些囫囵不清。 梁南渚手肘撑上米缸,懒散看她: “不是抓老鼠,还真发现不了你啊!” 本以为她老老实实待在闺房,没吃没喝的,心中还有些过意不去。 现在不会! 完全不会! 梁宜贞怎么会让自己挨饿呢?她是个大街上都能逼人煮抄手的人啊! 祸害! 梁宜贞迅速嚼几口,咽下口中米糕: “天大的事,你锁归锁,别不让人吃饭啊。为了不被饿死,我夜半开锁觅食,大耗元气,多可怜。你还有没有点同情心?” 他静静看着不说话,环抱双臂,灯笼插在臂弯。 灯火一晃一晃,映上他下颌的轮廓,又晃开。想抓住又稍纵即逝的俊美。 梁宜贞呆看半晌,不忘再咬一口玫瑰米糕: “你的确很好看,没有同情心就没有吧。” 她伸了伸腿,蹲得有些麻了。 小足轻晃,朝他小腿有一下没一下地靠,足尖依旧是那只丝线绣的蝴蝶,扑腾翅膀,似飞上他的小腿。 “让一让啊,”梁宜贞偏头,“这就跟你回去认罪伏法,继续坐牢。” 梁南渚小腿肌肉一紧,扫一眼,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米缸、墙角、他,梁宜贞被牢牢锁住。 他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渐渐向下倾身。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梁宜贞呼吸急促,玫瑰米糕捏出指印。 还有半寸,梁南渚瞬间定住,邪笑: “我喜欢就地正法。” 梁宜贞一愣。下一刻,又被他拎起,后颈的感觉无比熟悉。 梁南渚将铁勺朝她一丢: “我饿了。” 是真饿。为着她的事折腾了一整日,他也没吃饭呢! 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梁宜贞呆愣愣接着铁勺,拿也不知怎么拿,对异物有种莫名的恐惧。 “我不会啊。” 她脖子向后缩,尽量离铁勺远些。 梁南渚笑容一滞。 上回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说不会煮抄手,她还说他笨,哪来的自信? 他方道: “不管,我饿。” 梁宜贞懊恼,看看手中的米糕: “要不,分你一半?这头没咬过。” 她翻转着米糕,试图显得更加真诚。 梁南渚一梗: “你恶不恶心,吃剩的给老子!” 他双手一撑,坐上灶台,又狠拍两下铁锅: “少废话,快烧火!” 梁宜贞无语,望天一叹,只得认命。 ………… 咚——咚咚咚! 厨房的时光过得很快,外面已敲过四更,里面却还在为生火懊恼。 “你脑子被驴踢了?”梁南渚夺过柴火,“你要烧房子啊!” 梁宜贞噘嘴: “那人家不会嘛。” 梁南渚扶额,摸索着将或给生好了。 他半生气半得意: “老子也是第一次。” “哦。”梁宜贞讪讪,有什么了不起,又道,“那你烧水啊,愣着作甚?不是很能吗?我看案头有几个现成抄手,不信你还能煮成了!” 梁南渚轻蔑一笑: “那你看好了!” 水已然烧上,他又道: “本世孙那是不屑于下厨,一旦认真,不知胜过多少大师傅!” “是是是,大哥最厉害了。” 梁宜贞含笑,忽从背后环住他的腰。 梁南渚腰身一紧,惊恐: “你干什么!” 梁宜贞垂眸不语,手已然退开。 而他的腰间,多了条围裙。 她低语: “月光锦很好看,别再染上油污了。” 梁南渚怔住。 上回…的确染了佐料在袍子上。也是给她煮抄手啊。 他半晌方回神,清了清嗓: “那个…水开了,把抄手拿来。” “是!”梁宜贞积极应声。 大概只有在吃的时候,她能这么听话。 他垂眸笑笑。 忽而一顿。 不对啊!不是该罚她做饭么?怎么铁勺还是握在自己手中? “梁宜贞!”他高唤。 “在。”梁宜贞已然捧着生抄手,一双大眼望着他眨巴。 算了。 他叹口气: “丢下去吧。” 抄手又开始在水中翻滚,铁锅中升起浓浓白烟,同样的香气,同样的人。 新月高悬夜空,零星几点疏星。厨房的小窗上,正两个对坐吃东西的影,不时听到梁宜贞咯咯的笑声。 ………… 清晨。 厨子打着哈欠进厨房,瞌睡一瞬醒了。 “谁动了老子的厨房!” 嚎叫之声穿墙而出。 行过的二三婢子嘀咕: “听闻厨子的兄长在畅园附近摆抄手摊,前阵子也被人砸了呢!” “得罪人了吧?不对,人也不会抵着厨房毁啊。” “你什么意思啊…青天白日的,要不要这么邪门?” “你们少传闲话多做正事。”领头的婢子道,又向厨房唤,“聂大厨,做几个点心,有客来访。老夫人说了,就上你新研制的黑暗点心。” 黑暗点心! 婢子们又来了精神: “谁啊?老夫人上这个招待,吃不死他啊!” “还能是谁?徐大人呗。” “那该!妄图娶宜贞小姐,吃饱了撑的吧?咱们一会子再加点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