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在此处? 梁南清与梁宜萱潜意识吓一跳,面面相觑,似被抓赃的贼。 “徐大人啊。”梁南清装熟笑两声,“什么打架斗殴,小孩子们活泼而已!咱们是老朋友了,你还不知道我?” 徐故轻笑: “的确很活泼啊。” 他举目望去,蒋貅正歪歪倒倒落荒而逃。发髻三散乱,屁股处的袍子破开一块,双手不停薅,想尽办法也遮掩不住。 这境况…梁南清一脸尴尬,抠了抠眉心。 梁宜萱没同徐故打过交道,偷偷打量几眼,只拉着小弟耳语: “他作甚管我们?又不是家长,也不是亲戚,大人们这么闲?” 梁南清懊恼: “老朋友嘛。大抵…只是打个招呼?” 才不是打招呼。 梁宜贞审视半晌,下巴一扬: “就是打架斗殴啊。” 姐弟二人猛惊。 打架是能承认的事吗!别以为不是自家家长就脱口而出,家长们都会互通有无的好吧? “就是打蒋貅啊。”梁宜贞一脸坦然,“我梁宜贞动的手。” 这是要顶包? 姐弟二人欲语还休,忙一人一边扯她袖子。 谁知她非但不听,反是轻轻挣开,上前一步: “有违大楚律嘛。大人打算如何处置?抓我去府衙?” 公堂嘛,熟门熟路。 “按律,的确如此。”徐故道。 另外两个已然吓坏了。不就是打架么?怎么还要去府衙?会坐牢么? “不过,”徐故近前一步,“法理之外,尚有人情。” 人情? 梁宜贞侧头。 徐故垂眸一笑,接着道: “春深闷热,本府在前头竹林置了个茶席乘凉,不知宜贞小姐可否赏脸?” “大人什么意思?”梁宜贞对上他的目光,没丝毫孩子的畏惧。 “去竹林吃茶,还是去府衙吃茶,宜贞小姐可以自己选。” 他负手,浑身淡然之气。似乎只是个建议,而非逼迫。 梁宜贞笑笑: “宜贞虽年幼,却也知道,府衙的茶吃不得。” “如此,宜贞小姐请吧。” 徐故已侧身让出一条道。 梁南清猛抓住梁宜贞,凑前嘀咕: “鸿门宴啊。” 梁宜萱亦耳语: “你别怕,就算真要抓我们,还有家里人撑腰呢!再不济,摇头一颗要命一条!” “不行啊。”梁宜贞回眸一笑,“被抓个正着,躲不掉的。” 她又点着下巴,道: “不过,大姐和小弟要记住,我是为你们赴鸿门宴。日后记得报答我的恩情就好。” 梁宜萱蹙眉,拍她一下: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玩笑!” 梁宜贞嘿嘿,又道: “别告诉家里哦。” 说罢就催着徐故走,一面朝姐弟二人挥手告辞。 眼看二人背影越来越远,梁南清与梁宜萱忽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还有无所适从。 “怎么办?”梁宜萱蹙眉。 “跟着。”梁南清定神。 ………… 竹林深处,微风拂过,带起竹叶的清冽气息。 梁宜贞与徐故对坐,他亲自煮茶,茶席的净瓶中正一枝山寺桃花。 “竹风千万缕,桃气两三枝。徐大人原是风雅之人。” 梁宜贞正吃茶,打量四周,点了点头。 “懂的人才叫风雅,”徐故含笑,“不懂之人,再美的景,再好的茶,也只是对牛弹琴。” 他慢悠悠地煮茶、分茶,那是成熟男子的沉稳,时间与风都惊不起心中的波澜。 但梁宜贞并不是个耐烦的人。 “徐大人,”她又吃一盏,“有话直说吧。” 出了畅园的事,想来他有许多话要讲。 徐故笑笑: “宜贞小姐,只是吃茶,你不要多心。心不静,茶无味。” 梁宜贞眉心微蹙。 徐故与她拼情操来的? “徐大人,”她故意挑衅,“我打了人,你却请我吃茶,算不算徇私枉法?” 徇私枉法… 徐故手臂微顿: “是徇私啊。” 这个“私”字,他很受用。 他是个正直的官员,但有的人,是值得徇私的。 徐故又替她斟一盏: “川宁的明前竹叶青,你喜欢么?” 梁宜贞蹙眉。 难道真的只是吃茶?可为何觉得怪怪的? 她吃一口: “不错啊,挺好的。” 徐故笑意更深: “她也喜欢。” “谁?”梁宜贞怔然。 “我的妻子。” 徐故眼底温柔似水。这样的他,全不似公堂之上那个正直不阿、说一不二的知府大人。 此时的他,是个男人。 “想听她的故事么?”徐故问。 梁宜贞微愣,转而含笑: “我虽不懂男女之情,但也愿意听一听。” 徐故点头,娓娓道来。 ………… “真喝茶啊。”梁南清缩在竹林后,举着竹叶挡脸。 “跟大人有什么好聊的?”梁宜萱探头,“聊这许久,我腿都酸了。” 她兀自捶腿,有生以来还没受过这般罪! “大姐很紧张我啊。” 不知何时,梁宜贞已从二人中间窜出头,咧嘴一笑。 二人吓一跳,左看右看,惊觉徐故也已不在了。 “谁紧张你?!”梁宜萱哼道,“大白日的吓人,呸!” 梁宜贞一把揽住二人: “咱们回家吧。总之,谢谢你们。宜贞很爱你们。” 啊? 二人怔住,脸颊微红。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人猝不及防。 梁宜贞搂更紧。 徐故有他的秦娘,虽死犹生。她也有自己的家人啊,活生生的,还能万分珍惜的家人。 活人…值得被好好珍视。 姐弟三人遂并肩下山。穿过竹林、街市,哼起小曲儿。 但至家门时,梁宜贞才发现,并非所有家人都是温柔溪流。 还有…泥石流! 晋阳侯府,朱红正门。 只闻叮铃哐啷,瓷器、绸缎、茶叶…一件件不停朝外飞。 尤其瓷器,呯!砰!铛! 乍开满地碎片。 梁南渚衣袍一掀,自乱物横飞中而来,气势汹汹,抡起一个瓷瓶就砸。 百姓跟着起哄,围观的女孩子还在高喊“世孙霸气”。 姐弟三人目瞪口呆,挤过人群望着梁南渚,一句话也说不出。 梁南渚一身傲气,踹开脚边绸缎: “老男人!引逗谁呢?呸!” 老男人…什么意思? 姐弟三人面面相觑。 “锦绣金玉…可惜啊。”梁宜贞啧啧感慨。 梁南渚闻声一顿,眼刀瞬间射来。 他大步流星上前,黑着脸,没有一句话,拎起梁宜贞就往府里去。 围观之人一愣一愣,霎时脑补无数。 世孙要赶走宜贞小姐? 宜贞小姐勾搭已婚男子? 世孙和宜贞小姐有一腿? … “什么情况?她又得罪大哥了?” 喧闹人群中,梁宜萱心下一紧。 梁南清已然转身。 她一把揽住: “你跑什么?不管啦?” “搬救兵啊!”梁南清急切,指着鄢府的方向。 姐弟二人遂拔腿就跑。 而晋阳侯府中,正一片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