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德念了句佛,抬起那双古墨沉沉的眸子,嘴角噙了一丝笑,“贫僧沾着一个佛字,自是要弘扬佛法铲奸除恶的,妖魔惑世,贫僧岂有坐视不管之理?” 银焱端了冷面哼了声,“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吾且问问你,这一路行来,你身上的杀戮之孽可有少过?西边的那位祖宗要是得你这样的佛门弟子恐怕连门都要闭上万把千年的。” 白烟听了,觉得甚有理,连带着一起点了点头。换来银焱很具有赏识意味的目光。 “妖者不入魔,魔者不入心。”无德转向一边,白烟望去,正是奴奴端着刚出锅的菜上来,矮矮的身子,圆鼓鼓的,看不见手和脚,也不知它怎么端的,竟也能把一个菜盘子端的四平八稳的。 白烟立马上前抢了过来,奴奴很乖巧,“奴奴把茶水也端上来。” 耳边是和尚一句加印之诀,“魔者不入人世,不入妖界,不入六生,当不知,这位何以在这四荒之内开辟了自己的荒原?” 白烟端着菜盘子的手还没放下来,被他这一句话震的神魂颠倒。 无德面对着的是厨房那一帘幕席,帘子后是奴奴跳上跳下的身影,唯独没有靖拂的人影。 白烟张了张嘴,银焱笑道:“和尚你管的不会太多了吗?即便是妖,你也没有妄加残害的权利,更别论这样一个似魔非魔的人,难不成你要将这整个村子连根拔起,一把火全烧了不成?” 这话,却真真是说到点子上了。白烟是一个没站稳,半撑着身子挪到了最里头的位置,面色很是苍白,掀了眼皮瞧了瞧无德。 银焱看了一眼白烟,没说话。起身朝里屋走去,白烟的目光随着银焱的身影也到了里屋门口。 那里面?白烟回过神来,想起那里面还躺着一位······ 银焱还没掀开帘子,一道红色光芒迅风如电的直冲向他的后脑勺,银焱竟是头也没回,啪的一爪子把那道红光给拍了回去。一声闷哼响起,白烟回头一看,靖拂此刻竟是换了副模样,捂着胸口靠在厨房门边。她的模样看上去很是怪异,脸上刻有黑色似咒文的文字,密密麻麻,爬了一脸,眼睛红的比红九那尾狐狸尾巴都要鲜艳。 她的身后是一脸惊恐,似要哭出来的奴奴。 “你们莫逼人太甚。我一向与人不争,与妖不斗,你们为何要逼我至死?”靖拂咬牙切齿的瞪视着端坐在那的无德。 他却是一面冷淡,揣着琉璃佛珠道了声佛,声音无喜无悲:“你入魔太深,孽障造的已够久,是时候放手了,不然后果不是你一介小小妖魔能抵挡的住的。” “哈哈哈,你们这群假慈悲的和尚,什么人?什么妖?你们就是想为自己的杀戮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口口声声念佛,我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慈悲,我佛不慈悲,它只会把所有的人逼入魔道,妖也好,人也好,你们心中都有魔障,却仍旧想要为自己的行为添一层缕衣,不觉得可笑吗?” 靖拂笑的眼角都是血。白烟看的不忍心,脑海中又忆起雪琳子自杀的那一幕,遂开口好声宽慰:“靖拂,没事,你要有什么事跟我说,我一定帮你。” 这种突然而至的状况,其实白烟根本不了解。 靖拂似看怪物一般看了她一眼。 那边的银焱已经把帘幕撩了开,一声闷咳声从里屋传来,白烟出于好奇转头瞧去,眼前一道红影如风一般疾过,一把推开站在那的银焱,跑进了里屋。 白烟走过去,听的靖拂竟然用与刚才完全不一样的声音柔声和里面的人话说。 约莫里面的人听见了外头打斗的动静,在问是谁,靖拂便有一言没一言的宽慰,“奴奴在煎药,马上好了。” 那个声音是个男人,听不出年纪,已经沙哑的完全听不出话语的那种,红九和他比起来,也可以成为天籁之音了。 白烟有点唏嘘,却不敢撩了帘幕去看。 一边的银焱却是二话不说,啪的把帘幕给扯了下来。 大门大开着,外头的日光强烈的照了进去,床上的人似乎很久没照到太阳了,本能的想抬手遮遮眼睛。白烟想,她大概此后百年千年都不会再忘记那样一双眼睛了,枯死的没有任何生气,在见到门口站着的几个人,愣了半响,白烟估摸着这人已经很久没见到过活人了,竟是一时半会都回不了神。 靖拂却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紧紧搂着那人,怒目而视。 银焱和不知何时也站在门口的无德两人双双进了屋,白烟有点摸不着头脑,刚想进去,手上触感一凉,低头一瞧,正是奴奴伸着短短的手紧紧拽着她的手,神情害怕。 白烟不忍,蹲了身,摸了摸它的头,“没事。”她嘴上说着没事,可心里已经把今日的事在心里打了板子,撇开银焱不说,单一个无德来了,靖拂就是凶多吉少了。 这时的她很是忧愁,若是无德和银焱要杀靖拂,她该怎么办呢?看靖拂的模样明显是入了魔的,但是妖界和魔界却是早八百年就水红不容,两不相干了。 当今天下,神界与仙界是早已不存在的,冥界放在一边自是不用说,也就妖界、魔界、和人界三界在六道中占着重要的位置。千年前,本来是妖魔横肆之时,妖神和魔神当不得要把这天下搅上一搅的。说起这个妖神和魔神,在三界中,甚至当时的冥王都有点顾忌的,因着两人都是惹事的主,是不是来个小打小闹,闹的人界生灵涂炭,恶灵重生,冥王左右观看了几百年的战事,最后实在逼不得了,从地下跑了上来指着两人的鼻子狠狠训了一顿,大致是你们要这么打下去,他冥界那块地都已经塞不下了,合计着要把妖界魔界并入他冥界去。 妖神魔神两人冥思苦想许久,觉得这冥界阴森鬼气,着实不太适合他们以后颐养天年,想了想,便消停了。 可他们这便消停了,人界却在这时不消停了,以往一直受凌虐的人界,那一年出了一位天命人王,打起仗来大有传闻中的战神那架势,竟能在短短几年打的妖神和魔神起了惜才之心,三人竟在战场上打着打着打出了点情谊,便在人骨磊磊的高地搭了个棚子,斟了几杯浊酒,把酒言欢了几日。 然后,三界之间的约定便在这样月黑风高尸体满地的小棚子里出来了。 三界至此永不交战!三界至此永不踏足对方领土一步!按以铁律来执行。 白烟把这些记挂在史册上的故事在心里顺了一遍,看着靖拂那张脸,她觉的今日,恐怕是她最后的一天了。奴奴在她怀里不安分起来,许是也感觉到了靖拂的危险。 糯声软气的扯着白烟的衣袖一遍遍问:“大姐大,他们看上去好凶,大姐大你去求求他们别伤害姐姐好吗?”奴奴是害怕的,它在她怀里,从开始一直抖,怎么也停不下来。 白烟是个很怕死的狐狸,可是对上奴奴那双像泡在水里几日的眼睛,话呛到喉咙处又给咽了下去。 只能淡淡的扯了个肯定难看死了的笑。 银焱站在离床十步开外,停了下来,仔仔细细把床上的人瞅了一遍,说:“你养着他还有什么用?这一口气被你吊了几十年,你还想吊到什么时候?” 靖拂却像是听了一个极大的笑话,“靖拂竟不知消失多年的狼王一出来便来关心小女子的事。这一口气吊到什么时候还不用你们来决定,靖拂即便拼了这条命也不会把他让给冥王。” 无德只是跨进去一步,端端站在白烟跟前,他闻言,瞥了眸子,看向床上之人,似叹了口气:“你身上的瘴气已经容不得你任性下去了,三界有三界的规矩,即便今日贫僧不杀你,他日,冥王亲自来收你们,你又能保的住他?”